蘇意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隻是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彎著腰收拾碗筷的那個人,曾經是她心目中高大偉岸的父親。
等麵條的間隙,後廚走出來一個女人,接下男人手中的碗,念叨他:“現在不忙,你就坐著歇一會兒,這種天氣,你容易腳疼。”
男人笑笑應著,看上去是對恩愛夫婦。蘇意挑起麵條,突然覺得怎麼都送不到嘴裏。
門外走進來個看上去十一二歲的初中生,放下書包,就懂事地幫家裏幹起了活。蘇意細細觀察他,別說,和她十三歲的時候,還有點像。
少年幫家裏做完事情,才有些猶豫地開口:“爸,老師今天又問我,要不要參加年級的遊學營。六百塊我覺得挺貴的,要不,我不去了吧?”
是一聲被生活負累的歎氣,男人拉開櫃台抽屜,七零八落地點夠了六百塊錢:“去參加也好,增長見識,以後你爸我還指著你出人頭地,帶著我和你媽享福呢。”
父子倆笑了起來,有些貧苦的生活,好像在親人的消弭下,也變得不那麼難挨。
蘇意還是沒忍住,捂著嘴幹嘔起來。
男人以為是自家東西有問題,連忙湊到跟前,緊張地問:“怎麼了?實在對不住。”
趙禹縉微笑著解釋:“不是,是我妻子懷孕了,最近不大吃得下東西。”
稍微緩過來的蘇意抬頭,正好和男人對上視線。
她立馬別過頭,男人笑著打圓場:“不是麵出了問題就好,要不,給丫頭上點酸的東西?”
蘇意對著趙禹縉擺手,趙禹縉婉言拒絕:“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您算算多少錢。”
男人手腳麻利地替兩人結完賬,送兩人到了小店門口。
蘇意胃裏七葷八素的,難受得不行,趙禹縉扶著她走出一段路,被麵館老板叫住。
男人找了個幹淨袋子,裝了兩瓶糖漬楊梅,笑得很淳樸:“我媳婦做的,酸酸甜甜開胃。”
趙禹縉道過謝,接下了東西。
兩人走了好久,那股惡心勁兒才暫時放過了她。
她靠著趙禹縉的手臂,語氣有一點點失落:“我存著一點點小心思,我以為他能認出我。”
蘇意不知道的是,她走遠以後,一直守在路口目送著他們的男人,笑著自言自語說了一句:“這丫頭和她媽當年一樣的毛病。”
兩人回到趙禹縉父親經營的茶館。看見他們,趙紳彥當即把店交代給了夥計。
夥計是個小年輕,有些皮,探著頭叫他:“老板,你這算曠工啊。”
趙紳彥“嗬嗬”一笑,對蘇意道:“閨女,咱回家,你媽媽早上開始就在給你燉湯了。”
蘇意和趙禹縉相視一笑,牽緊彼此的手,能夠成為家人,當真是世界上最寶貴的緣分。
再後來,麵館老板兒子就讀的初中和高中,都得到了“成禮助學基金”的資助,少年很努力,每次都獲得了獎學金。
麵館老板休息的時候,偶爾會坐在店門口張望,但那對年輕的夫妻,他再沒遇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