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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小心地將屋門和大門關好。沫兒踢著地上的雪,小聲問道:“小安得的什麼病?”

文清眉頭緊鎖,道:“她說郎中沒準確診斷出來,隻說是氣血不足。但頭一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氣血不足了呢?”

沫兒狐疑道:“她會氣血不足?整天像頭小驢子一樣撒歡。別是庸醫誤診吧?什麼時候開始發病的?”

文清道:“除夕晚上。好好的,就突然暈倒了。”說著連聲歎氣。

沫兒沉默了片刻,故作輕鬆道:“氣血不足又不是什麼大病,多進補調養一下,很快就好了。”兩人沒有回家,而是心照不宣地朝銅駝坊的方向走去。

雖然臨近中午,且陽光明媚,但地上的雪依然凍得硬邦邦的,踩在上麵嘎吱嘎吱地響。沫兒專挑雪厚的地方走,帶著文清來到同雪兒布莊相對的街口,在一個雜貨鋪買了兩盒摔炮,又往前走了百十步,在一家小院門前停住了腳,朝文清一擠眼睛。

一個小胖子坐在門檻上,手中拿著一塊糖糕大口吃著,看到文清和沫兒探頭往他家裏看,慌忙站起來,滿嘴食物含糊道:“你們找誰?”

沫兒換了衣服,小胖子顯然沒認出來。沫兒沒理他,對文清道:“這個地方不錯,就在這兒玩吧。”拿出一個摔炮,對準地麵旁邊的雪堆猛地一摔,一聲脆響,摔炮將雪堆炸開一個髒兮兮的小洞,兩人哈哈大笑。

文清和沫兒你一個我一個,玩炮仗玩得不亦樂乎。小胖子的糖糕也顧不上吃了,眼巴巴地看著。

沫兒十分大方給了他三個炮仗,他一把全摔了,聽著一溜串兒的響聲高興得直蹦,接著又問沫兒要,沫兒卻再也不給了:“街口就有,你讓你爹娘給買去呀。”

小胖子吧嗒著嘴巴,可憐巴巴道:“我爹娘有事,不在家。”

一股濃鬱的梅香飄過來,文清聳著鼻子道:“真香!你家種了梅花?”

小胖子盯著沫兒手裏僅剩的半盒摔炮:“這兒有個梅園。不過不是我家的。”

文清道:“沫兒,要不我們去看梅園吧?”

沫兒搖頭道:“不去,先把這些摔炮摔完了再說。”

文清撓頭道:“這個時候大片的梅花開著,梅園肯定很漂亮。去看看吧。”

沫兒晃著荷包,道:“還有五文錢,還能再買一盒摔炮呢。我要玩摔炮。”

小胖子眼睛發亮,連忙對文清道:“是的是的,好大一片梅園,我娘說,從來沒見梅花開得這麼好的。”

沫兒似乎動了心,疑惑道:“真有這麼好看?”

小胖子肯定地點點頭,大聲道:“不騙你,爬上我家的梯子,就能看到對麵的梅園。”

沫兒舉著炮仗的手停了下來,戀戀不舍道:“好吧,我把剩下的炮仗給你,你帶我們翻牆去看看梅園。”

小胖子喜滋滋接過半盒摔炮,卻道:“你要再給我買一盒才行。我娘不讓我偷看那邊的梅園,說透著邪性。要是正好碰上我娘回來,看我又把別人帶家裏玩,要罵我的。”

沫兒無奈,隻好不情願地將五文錢拿了出來,小胖子大喜,帶兩人走進院內,順手一指,道:“梯子靠在山牆上,自己搬。要快點呀,一會兒我娘就回來了。我去買炮仗了!”興奮地吸著鼻涕,一溜煙兒跑了。

文清將梯子搬過來扶著,沫兒手腳並用,猴子一樣飛快地爬了上去,騎在牆頭上四處張望。文清一邊爬一邊說道:“有人沒?我想跳過去多采些,多給小安做幾瓶。”

沫兒不做聲,停了片刻才道:“你自己看。”

文清快步爬上,伸著腦袋看。果然好大一個梅園,但卻沒有沫兒嘴裏說的花團錦簇,如此多的梅樹,個個如同秋霜打過的夏花,花朵稀疏,花瓣幹澀,皺巴巴地在寒風中抖動。

兩人十分喪氣。文清道:“這麼多的梅花全落了,真可惜。”

沫兒不甘心,道:“要不挑揀些地上的花瓣,看能不能用。”說著小心地站起來,沿著牆頭走到那棵靠牆較近的老梅樹處,爬上枝椏,慢慢溜下去。文清學著他的樣子,兩人順利進了梅園。

地上如同金旃一般,鋪滿了厚厚的花朵。兩人專挑那些剛落下、尚有生氣的,兜了滿滿一兜,但成色比上次沫兒采的差遠了。沫兒去其他樹下找了些,覺得還是老梅樹下的花質好些,又轉了回來,將表麵挑揀過的花兒踢到一邊,尋找那些掩埋在雪下保存良好的。

沫兒從雪裏刨出幾朵極其鮮活的,滿意道:“幸虧大年初一的大雪。”

文清忙道:“我來刨,你小心手指凍壞了。”

沫兒低頭時間久了,又有些眩暈,連忙扶著梅樹站好,卻感覺到指尖一股寒氣傳來,低頭一看,鱗次櫛比的樹幹上,不知什麼時候釘了幾個拇指粗的釘子,黑黝黝的釘蓋泛著亮光。

文清也湊了過來,埋怨道:“誰家孩子這麼壞,拿釘子到處釘著玩兒,怪不得這棵老梅樹要死了呢。”

沫兒繞著梅樹,用手指觸摸著一顆顆地釘子,惋惜道:“釘著夠深的,不然我就把它起出來。”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朝四處張望,企圖找到合用的工具,眼神掃過之處,卻發現七顆黑釘呈北鬥之勢,環繞整棵樹幹。

文清用指甲卡著釘蓋,正用盡了力氣往外拔。沫兒苦著臉道:“不用費勁了。這不是孩子玩耍時釘進去的,是有人專門要害死這棵梅樹。”

文清的指甲斷了,往後猛退了兩步才站穩,甩著手腕道:“誰這麼缺德?這麼大棵梅樹,不知要長多少年呢。太可惜了!”他仰臉看著梅樹優雅的枝椏,“要不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把鉗子來,把這些釘子拔出來。”

沫兒眼珠一轉,“去找剛才那個小胖子,說不定他家就有。”文清點點頭正要去,卻聽到兩個人的爭吵聲,正漸漸走近。

文清和沫兒一陣驚慌,幸好看見幾丈外牆角處有一叢濃密的灌木,兩人飛快躲了進去。

一個老年男子冷笑著道:“這麼個蠢人,值得麼?還是想想你自己吧!”一甩衣袖走了過來,踩得地上的花瓣和積雪吱吱地響。

一個年輕女子低聲道:“是,他太傻了。”低著頭慢慢跟了過來。

沫兒撩開幹枯的灌木葉子,偷眼看去。前麵的男子穿著一件玄色大氅,還戴一頂黑色寬沿帽子,裹得甚為嚴實,看不到麵目,聲音有些耳熟,卻不能確定在哪裏聽到過。而後麵的女子身著柔紫色香雲紗襦裙,淺紫色珍珠腰帶,外麵披著同色掐絲軟棉錦袍,眉眼靈動,身量苗條,正是雪兒布莊的雪兒姑娘。

文清小聲道:“她不是去找郎中了嗎?”沫兒唯恐像上次在新昌公主府裏一樣被發覺,連忙擺手,要他別出聲。

雪兒垂著眼睛站著。老年男子走到老梅樹前站住,繞著走了幾圈,幹笑道:“你不該來洛陽。”

雪兒苦笑道:“不該來,可是已經來了。”

老者咯咯地笑起來,道:“來了好,來了好。這是我們的緣分。”

雪兒道:“還是那句話,請放了他。”

老者道:“好,我就給你個麵子。但我從來不做賠本生意。你拿什麼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