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不斷有學者從國際國內背景入手,對國際白銀流入中國的原因和渠道進行探討。例如晁中辰認為,明朝後期歐洲發生的“價格革命”,刺激了歐洲人以更多的白銀來購買中國的物產;而隆慶之後海外貿易的開放,又為白銀的流入創造了條件。梅育新認為,西方與中國的貿易逆差和套彙使白銀大量流入中國。韓琦則強調,由於中國的白銀價格要大大高於歐洲,所以商人們可在歐洲賤買到白銀而貴賣到中國,從中套利。張寧的《墨西哥銀元在中國的流通》(《中國錢幣》2003年第4期)、李鵬飛的《淺析明代海外白銀的流入》(《滄桑》2009年第6期)等文章也分析過白銀流入中國的原因問題。
對於流入中國的美洲白銀數量,學者們意見不一,相差很大。梁方仲在1939年發表的論文中估計,自明萬曆元年(1573)至崇禎十七年(1644),流入中國的白銀“應有二千一百三十萬比索”,約合766.8噸。梁方仲:《梁方仲經濟史論文集》,中華書局1989年版。後來彭威信認為,“自隆慶元年(1567)馬尼拉開港以來,到明末為止那七八十年間,經由菲律賓而流入中國的美洲白銀,可能在六千萬披索以上,約合四千多萬庫平兩。”王士鶴則說,自1571年至明朝滅亡(1644)的70多年間,經由菲律賓流入中國的美洲白銀大約有5300萬比索,合3816萬兩。這些學者們估算出來的數量都不是很高,相對保守。
20世紀80年代之後,隨著相關資料的日益豐富,學者們估算出來的數字大大增加。嚴中平認為,從1571到1821年,從西屬美洲運抵菲島的四億銀元中,約有四分之一或二分之一流入中國。錢江根據曆年來赴菲貿易的中國商船數量,平均每艘中國商船的貿易額,以及西班牙大帆船赴中國口岸貿易記錄,估算出1570-1760年間,經由菲律賓流入中國的美洲白銀量共約二億四千三百三十七萬兩千比索,折合庫平銀兩為一億七千五百二十二萬七千八百四十庫平兩。晁中辰認為,僅隆慶開放後的近80年間,流入中國的白銀就有一億兩以上。王裕巽估算,明代中國從馬尼拉貿易中得到11700萬比索,合8775萬兩。莊國土更加細致,他分時期和地區對輸入中國的白銀進行估算,提出1569-1636年,葡萄牙人從歐洲輸入中國3350萬西班牙銀元;1720-1795年間,荷蘭人從歐洲運送63442651兩白銀到亞洲,其中1/4流入中國;1700-1823年,英國東印度公司共輸出53875032兩白銀到中國。1805-1840年間,美商共運61484400兩白銀到廣州。1719-1799年,其他歐洲大陸國家運到中國的白銀達38536802兩。以上合計約為19676萬兩。
進入21世紀之後,關於流入中國的美洲白銀數量的估算分歧依然較大,並且提出一些新的看法。吳承明根據錢江提供的數據,推算出17世紀後期(1650-1699年)通過中菲貿易流入的白銀為1483.7萬兩,18世紀前期(1700-1759年)為3120.8萬兩,1650-1759年為4605萬兩。吳承明:《中國的現代化:市場與社會》,三聯書店2001年版。萬明提出了更高的數據,認為1570-1644年通過馬尼拉一線輸入中國的白銀約7620噸,折合20320萬兩。韓琦認為,殖民地時期西屬美洲生產了大約10萬至13萬噸的白銀,其中向美洲以外地區輸出了大約80%以上,這些白銀的近一半流入了中國。劉軍提出了不同於傳統說法的新觀點,認為在16世紀40年代至19世紀20年代的280年間,流入中國的白銀數量約有6億兩。流入的日本白銀約2億兩,其中約1/3通過中日直接貿易輸入,2/3通過轉口貿易輸入。流入中國的美洲白銀共為4億兩左右,其中一半經由馬尼拉流入,另一半經由歐洲及美國流入。他強調,流入中國的白銀數量實際上尚少於清末對歐洲列強和日本的戰爭賠款總量,加上清末通過貿易和外國直接投資流出的白銀,在整個明清時期,中國不但沒有白銀的淨流入,反而有淨流出。
巨額白銀流注入中國,對中國、歐洲乃至世界經濟體係均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學者們從不同層麵對這個問題展開了討論。胡晏的《略論鴉片戰爭前的白銀問題》,是大陸較早討論白銀流入對中國社會影響問題的文章。作者指出,乾隆朝前期,由於社會穩定,經濟繁榮,更主要是對外貿易處於出超有利地位,中國不斷從國外得到大量白銀,政府白銀庫藏充裕而“銀賤錢貴”。自乾隆以降至嘉慶以來,開始由“銀賤錢貴”轉為“銀貴錢賤”,白銀始成為嚴重的社會經濟問題。其原因除了田賦征銀、製錢質劣等因素外,主要是由於西方資本主義勢力通過對中國的“鴉片輸入而引起的白銀不斷外流”。白銀外流和“銀貴錢賤”的後果是,不僅將清王朝的財政推向崩潰的邊緣,而且動搖了大清“天朝”的龍座。錢江認為,美洲白銀的輸入,對中國社會起了正反兩方麵的作用:一方麵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當時中國社會商品經濟與貨幣經濟的發展,緩解了銀荒危機,增加了國家貴金屬的儲備量,從而為實物地租向貨幣地租的轉化奠定了基礎;另一方麵,它也引起了物價水準在18世紀的猛烈上漲,帶來了不可避免的副作用。錢江後來進一步論述國際間白銀的流動對中國、歐洲及世界所帶來的深刻影響。他指出:“正是通過白銀在國際間的流動並源源不斷地輸往東方、流入中國,這些彼此獨立的經濟區域才逐漸密切地聯係在一起,從而越來越明顯地呈現出世界經濟的整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