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花季
風,輕輕吹拂著她,19歲的花季女孩,紅唇顫動,秀發亂飛,步履輕盈,鮮麗的生命散發著芬芳,大大的眼睛湖水般清沏,一笑就會彎成月芽兒,而且,她的歌聲曾經感動和迷倒過許多人……
此刻,她不在上海外灘眺望燦爛夜景,不在西單購物中心閑逛,不在深圳海濱沙灘曬太陽,不在咖啡屋或網吧與愛情喁喁私語……
她被綁在一棵大槐樹上。
藍印花布的粗布衫被狂舞的皮帶撕得粉碎,鮮血在嘴角和半裸的肩膊上縱橫淋漓。
她是一位女八路,名叫劉涑(原中紀委副書記趙毅敏[原名劉焜]的妹妹),抗戰期間在山西省靈丘縣任婦救會主任。一天淩晨,為躲避日偽軍的大清剿,縣武工隊組織群眾火速轉移,一位村婦的6歲女兒喜蘭子沒能跟上隊伍,遺留在村子裏,母親發現後,痛哭失聲,一定要回去找。劉涑說,還是我去吧。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微茫的晨光中。稍後,武工隊長不放心,又派一位戰士去接應劉涑,當他趕到村邊樹林時,目睹了如此慘烈的一幕。
劉涑在村裏一處草垛邊找到正在熟睡的喜蘭子,髒兮兮的小臉上布滿淚痕,顯然,她哭著哭著睡著了。當劉涑氣喘籲籲、慌裏慌張背著孩子往山裏跑時,被一群虎狼般的日偽軍追上了。
“八格牙路,小小的女子,這樣的快跑!”十幾把槍口和刺刀齊刷刷把劉涑圍了起來,“說,往哪裏跑?”
這時劉涑反而沉靜下來,她放下背上的喜蘭子,擦擦額角的汗水,把孩子護在膝前,低首不語。
“快說,不說死了死了的有!”一個鬼子逼上前,啪地一個重重的耳光扇過來,劉涑踉蹌了幾步,又站穩了。喜蘭子嚇得哇哇哭起來。
劉涑對孩子說:“喜蘭子,不要哭!他們是壞人,日本鬼子,專門殺人放火,欺負咱們中國人!”
鬼子聽出一點意思,獰笑著說:“你的大大的壞了,你向小孩子說皇軍的壞話是不是?”他下令要幾個偽軍上前把劉涑綁到樹上,輪番用皮帶抽她,抽一陣就追問:“八路在哪裏?你往哪裏跑?”
劉涑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狂舞的皮帶中,衣服破碎了,臉上,身上,所有露出的肌膚都鮮血淋漓。一直縮在一旁悲哭的喜蘭子突然瘋了一樣撲上來抱住劉涑的腿,哭喊著“不打姑姑!不打姑姑!”
噗地,一個鬼子把刺刀直捅進喜蘭子後背,然後猛力一挑,把喜蘭子挑飛到一旁,孩子大叫一聲,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死了。
憤怒的劉涑大喊:“你們這幫狗強盜,殺人的豺狼!血債一定要你們的血來還!”
鬼子的幾把刺刀同時深深捅進劉涑的胸膛!
劉涑最後留給曆史的不是歌聲,而是一聲震撼山河的怒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她的生命終止在19歲。在曆史中,她永遠是19歲。
這是本書中的一個情節。
今天,曆史的目光、我們的目光深情地凝望著她們,這些女戰士。
軍帽下,如詩如畫的柳眉秀眼紅唇。軍衣下,是英武掩不住嫵媚的豐胸纖腰身姿。但是請別忘記,戰爭、可怕的戰爭,在這些花季女孩的臉上身上,在這些亮麗的影像上塗抹了滾滾的硝煙、飛揚的征塵、破碎的傷口和縱橫淋漓的鮮血。
麵對誘惑,她們怒吼著“決不!”
麵對死亡,她們呐喊著“衝鋒!”
數不清的女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緩緩倒下,倒在帶血的微笑和含淚的向往裏。數不清的花季還在開花的時刻就突然凋謝,給人間留下無盡的落紅和無限的感傷。
於是我們看到——
家資钜萬、仆僮成群的豪門閨秀,麵對父親的怒吼和母親的眼淚,砰的一聲關上門,穿上草鞋朝風沙彌天的中國大西北走了……
住洋樓、坐洋車的大軍閥之女,深夜中與家人不辭而別,剃了一個大兵的光頭,朝戰火紛飛的前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