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足夠的信心支撐我恐怕也無法走到今天這步。”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就像以往任何一次,望著任何人。
並沒有什麼不同。
星雲用雙手撐在地上,將自己的上半身支撐起來。
她用那僅存的、帶著濃重倦意的眼睛凝視著他。但那眼神很銳利,像是穿透沉重陰雲的一柱光,狠狠地刺下去。
照進來,照進這裏。
於是,這柱光便有了罪。
“你隻是沒有站在足夠高的地方。等你與我在同樣的立場上審視這一切時,你自然會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最佳選擇——就像我們每個人一樣,這是答案,也是必然。你現在仍固執己見,隻是因為還沒有看到更複雜更廣闊的因子,沒有與龐大的靈魂基數融合、交流,交流那些經曆和思想。唯有那時,你才會真正明白。”
就像在雪花球裏。
唯有脫離軀殼的束縛,跳躍到那層玻璃之外,才能看到這個冰天雪地的世界,是多麼簡單而易碎,美麗又脆弱。
醫生輕輕閉上眼睛,微微昂起頭,略微側著臉,像是陷入某種深沉的思考,又像極了擺在臉上的輕蔑。
“再說一次好了,我永遠,也不會成為你們。”
“總有一天你會的。”
“那就盡管試試看吧。”
聽到這句話時,葉吟鳶有種糟糕的預感。
盡管隔著一道黑影的牆,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確乎有一瞬間發覺了一道熟悉的白光閃爍——就在那句話結束之後。
“醫生——?!”
“白醫……生……”
傳來可怕的聲音——除了兩名女士的驚呼聲外。
雖然那聲音細小到她本不應聽見的。
但,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沒法忽略它的程度。
是刀刃劃破皮膚的聲音。
很柔軟的那部分。
鋒利的手術刀,被醫生豎直刺進了自己的側頸。
毫無猶豫。
簡直就像在心中演練了無數次。
簡直就像……
就像目標根本不是自己身上似的。
像是對一個死物、一個人偶,或是一塊蛋糕之類無關緊要的東西。
殷紅的血從金屬與皮肉交接的部分滲透出來。
“告訴我。”醫生說。
隨著蒼白唇部每次的開合,牽動附近的皮膚與筋肉,都會讓血滲透得更嚴重些。
“告訴我,我的血是什麼顏色?”
璆琳的雙齒發顫。
“紅、紅色……”
醫生忽然咧開嘴笑了,仿佛很欣慰似的。
“這樣嗎。這樣就好。”
然後刀刃更深入些。
等等,住手,別,停下,等一等……
無數句阻攔的詞就在嘴邊,但她不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她的本能告訴她,醫生總是對的。
他總是會做出最優的選擇。
接著,刀刃被它的主人狠狠地轉了角度。
它被完全橫過來,輕易劃破更多組織。
鮮血從被剝開的皮肉中濺射而出。
“瘋子!”緋針尖叫著。
他終於失去力氣。
手術刀脫離手心,掉在地上,落在血泊中,連發出清脆的聲響也做不到。
他直直地倒下去,倒在麵前那個人的身上。
星雲伸出手。
她的後背重重地摔到地上,雙臂扶在醫生的雙肩。
這身白色的大衣終於染上了他自己的顏色。
血濡濕兩個人的衣服,滲透在彼此的皮膚上,將兩個人的溫度緊緊地聯係在一起。
星雲躺在地上,看著被破壞的穹頂露出晌午的天空。
略微偏向東方的太陽無聲地凝視一切。
“我曾不畏懼黑暗,是因為我從未見過光。”
她輕聲說。
她的手最後輕輕放在醫生柔軟的頭發上。
接著,連那隻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一動不動的。
黑色的影牆終於在熾熱的陽光下消散而去。
或者說,她的主人終於認為不再有維係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