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圜(1 / 2)

在眾人的竭力規勸下,我以緘默答允了這一切,不再反抗既定的命運,而是佯作不悲不喜地等待著親手送走孩兒的那一刻,興許一開始我是注定是無福之人,無望於子息,否則又怎會保不住君成的孩子,又保不住渙夜的孩子。

然而世事總是弄人,當我萌生這一念想之時,卻已見不到他。冬日裏異常狂烈的風雪掩蓋了農舍,南北兩境餓孚遍野,北部蠻夷趁勢出兵擾亂,惹得邊荒人心惶惶。我朝出兵幾欲平叛,卻為雪紛風厲所拒當,兵常有不適氣候者,或症嘔態,或肢皆涼,不複昔年的出師猛虎、飲血喋豹。而朝中文臣空有滿腹行兵策,精巧口舌,才莫能施,猶如庖刀鋤土,銳鏃打漁,令他惱恨不已。於是終日埋頭於朝政事務中,尋求良法,不問後宮,即便是空閑下來,也不過是到靜妃宮中陪陪成譽母子。

在這樣沉鬱的日子裏,宮內靜得針落有聲,偶有一兩聲驚破寒冬的聲響,也隻是枝頭喜鵲的爭鳴。我在無休止的等待裏耗盡我所有的耐心,時光的流逝將我有些記不清最後一次與他唇齒相依的溫存,有時,我甚至會怕,怕再這樣等下去,自己會真正被遺忘。

帶著這樣的一絲恐懼,我終於舉步向蟠龍宮去了。因著冬日寒凍,蟠龍宮外的宮女亦是蔫蔫的模樣,見了我來,幾個麵孔相熟地宮人略是一驚,適才行禮道,“見過慕娘娘。”

我扶起那位喚做碧清的掌事,溫言道,“皇上可忙著麼?可否勞煩通傳一聲。”

她遲疑著不知如何答話,卻聞一把清朗的女聲遙遙傳來,“慕姐姐安好。”

是靜妃。

但見她一件深青的鑲醬紅邊繡三對翟鳥紋蔽膝,素色鬥篷輕掩一綹輕羅,裙裾鑲窄窄銀邊,如裹一團玲瓏花影,猶如還是當年嬈女貫入,春色瞰雲時的那個林碧彎,清秀俏麗之致,並未因月前產子而有一絲折損。

這一聲“慕姐姐”喚得再得體不過了,如今我為慕妃,她為靜妃,尊卑無別,若論她產下皇次子,而我卻以病弱之由幽閉數日,隻恐我的地位尚不能及她。

這樣想著,我也不過是沉然一笑,“原是妹妹在裏頭服侍著,怪也怪本宮無用,難為妹妹產後還要這樣煩勞。”

她含著柔順的笑意答道,“皇上朝政繁冗,為妃嬪者無以替皇上分憂,唯能端茶送水,略盡綿力罷了。”說罷她的目光輕飄飄地劃過我的腰身,柔然道,“還未恭喜娘娘有孕。”

我心下一震,似被狠狠戳中痛楚,麵上卻隱隱不肯表露,隻不動聲色地移了話柄,“本宮亦來不及賀喜妹妹晉升妃位,喜得成譽。”

“譽兒麼?”她溫顏笑開,年輕的容顏與仁母的慈和竟能如此無暇地融和起來,“他當真是天賜的禮物,皇上喜愛得緊,嬪妾亦是。”

我怔然片刻,不自覺撫上腹中微弱的一線生機,“他很愛孩子麼?”

她的眸光一動,眼底有說不清的意味,轉而又是笑意漣漣,“妄論天橫貴胄,就是布衣之家,水不愛孩子?娘娘說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