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曾見過不少的道士,他們是有一大堆行頭的。一般都是兩個人,或是師徒、或是師兄弟。這些人平時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但有喪事的時候,就會被請出來。請道士是要專門的禮儀的,一般主人家會請村鎮中經常做這些事的人去辦,有規有矩。主人家對待道士也會很有禮貌,奉為上賓。這既是出於對道士的尊重也是可能是出於敬畏,因為沒有他們,這場喪事就可能出大問題。
很多人說道士是有“陰陽眼”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倒也不可知,畢竟這樣的事情也不會有人願意專門去求證,但是他們確實是有一些異於常人的本事。村裏的老人們常在閑談的時候說起出喪的時候的事情,出喪是在清早,一般是八個年輕力壯的人一組,稱為“大大金剛”。從房子裏將棺材抬出來,抬起來的時候道士先念一番咒語,撒一些水在棺材上,然後大喝一聲“起”,八人便一下將棺材舉起,抬出屋外。在中國,凡是土葬,必定是非常重視的,其中一個很顯著的標誌就是陪葬品。而在湘西地區,普通老百姓的去世陪葬其實並不多,但是也會有簡單陪葬,最多的就是被子和衣服。中國人講究陰陽兩界,認為人死後是在陰間生活的,那麼肯定是要給足衣服被子。而且被子在湘西也算是後輩對老人的孝敬,在即將釘棺的時候,道士會將棺材起開,然後按照親疏長幼,將被子一層層蓋在死者身上。加上棺材底部的石灰、瓦片等其他東西,一具入殮釘好的棺材是很重的。八大金剛從屋裏將棺材抬出的時候是徒手,每個人吃到的力道也可想而知。一般來說,他們徒手將棺材抬到村鎮的路口,就會放在兩張長凳上,然後回到主人家吃飯,而這個時候必定要有家屬在棺材旁守著。待到眾人吃完飯後,才用稻草搓好的草繩,輔之以兩根長杠綁在棺材上,而道士則會讓人挑幾大框的紙錢(冥幣)到離棺材不遠的地方燒掉,湘西土話叫“燒包”。這時候道士會著道袍,背木劍站在火堆旁念咒,似乎是一串很長的名單。據說這些值錢是燒給路上的"鬼“的,如果名單沒念到,那麼棺材就起不了,它們會附在棺材上,根本抬不動。除此之外,還會有人沿路撒紙錢開路。
我小時候聽到很多神乎其神的關於出喪的一些列的事情。說是在當地有一戶人家老人去世之後,出喪的隊伍抬到半路抬不動了。當時除了主要的八大金剛外還有很多在旁邊幫忙的村民,以及家屬的親戚朋友等等。按理說棺材沒有重到十多個人都抬不動的地步,但是偏偏就在半山的一塊小草坪上眾人實在抬不動,重如千斤。便叫來老人的長子,其長子在老人的棺材前跪下磕頭,對棺材說,您老要是願意,就把您葬在此處。然後幾番叩首後,眾人再起,棺材忽然變輕,幾下就抬到了原來選好的墓地,至於原因是什麼,誰也說不出來。還有些出喪的奇怪事情,在鄉間山路是極其難走的,甚至在很多地方根本就沒有路,隻是因為墓地選在這個地方,才臨時找人開路,但是有時候棺材抬到某些路段的時候,抬棺材的人根本就不走開好的路,基本上是遇到什麼走怎麼,哪怕在平時徒手都難爬的幾尺高的土坡也能幾步就上去,老人們說,這是是有”鬼“幫,但是到底什麼是鬼,以及”鬼“長什麼樣子,怕也不見得有多少人知道,也不會有多少人想知道吧。
我的好奇心是很重的,尤其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小時候。曾經和幾個小夥伴一起到一片很大的樹林子裏去玩兒,然後發現樹林中有一片竹林,竹子很細。那些樹木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不是近些年植的,因為樹上都長滿了青苔,並且很高大,突兀的樹根從泥土還有石縫中爬出來,顯得格外猙獰。地上是一層層極厚的落葉,也不知道是積累了多少年了,最底層的落葉已經腐爛,散發出一陣陣爛樹葉的味道。我鑽在竹林裏,想去掏一個細長的竹鞭,我抓住竹鞭的一頭用力拉扯,埋在落葉和泥土中的竹鞭彈起來,掃落了覆蓋在表麵的泥土和樹葉,露出了一塊石碑。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怕,在撥開石碑表麵的雜物後,上麵依稀還能看出一些文字來,但很多繁體字我不認識,就看出個人子,也不大懂是什麼意思。大概是生於多少年,卒於多少年之類的,一下子我就意識到這是一座墳墓了。因為之前和爺爺在林場的時候看到過類似的碑和字,但是林場裏我看到的是新立的墳,墓碑沒有全埋在土裏,而且字跡也很清晰。我便站起來想回去,但是這一站不要緊,抬頭望去小竹林裏大大小小的土包子遍地都是,有的還能看出墓碑,有的則什麼都沒有了,就隻剩下小土包。當我知道自己鑽進了一片亂墳場的時候,才真正害怕起來,竹鞭也不要了,瘋了似的一路跑回家。爺爺還為此專門去了這片林子燒了紙錢,請了當地一個”仙娘“為我去了嚇。
事實上我並沒有真的見過幾次”鬼“,很多人說見了”鬼“的樣子就死定了。也許是從小我身上的護身符太多了,自小佑著我。但奇怪的事情倒是真見過不少,這也就促使我在後來有很多與同齡人不一樣的經曆。初中的時候有一次記憶深刻,那個年齡階段的正值好奇心極重、什麼也不怕的時候。我的寢室是在二樓最左邊臨近廁所的一邊,這棟宿舍在挖基腳的時候很多人說挖出來不少的白骨。其實學校建在墳場上是見怪不怪的事情,大家心裏都清楚。那時候我們是集體宿舍,上下鋪住了有十一二個人。晚上老師查寢之後我們就嘰嘰喳喳的講話,一直到快淩晨1點的時候,上鋪的人都安靜睡著了。下鋪也稀稀落落的隻有幾個人在講話,我的鋪位正對著宿舍門口,我和大李坐在床上說話,我一直看著門口,說著說著,大李突然說,剛剛有個人從門口走過。但是我並沒有看見,就以為是他在開玩笑嚇唬我們,這樣的事兒我們平時也常幹,便不以為然。他卻拉著我說真的看到了。寢室是熄燈的,走廊上的白熾燈昏黃而庸弱,加上我們又是在走廊的最盡頭,更顯得有幾分詭異。旁邊的王平也笑他嚇人的伎倆太低級了,大李見我們都不信,也就不做聲了。這倒是和他平時大不相同,要是平時他肯定是會裝模作樣歎幾聲氣,然後吹噓自己真的看到什麼東西了。我也正奇怪今晚怎麼不像之前了,就看見王平說話說著說著就不做聲了。正想問他,他就做了禁聲的手勢,然後指向門口旁邊窗台。我一看就懵了,在窗台上分明是有一雙手扒在上麵的,在走廊上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手指修長、格外蒼白,但是等我想仔細看的時候,又縮到窗台下去了。我們的寢室是在走廊的最盡頭,如果有人來的話隻可能從右邊來,並且要到窗台的位置必須經過門口。而我一直看著門口的,並沒有看到人經過,但我的第一反應還是覺得有小偷,那時候經常有小偷偷東西。於是便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三人便躡手躡腳的下床,我操起一隻拖把,王平拿了把倒垃圾的鏟子,而大李就撿起了一隻掃把。我們都沒出聲,也不叫醒其他人,怕小偷聽到動靜跑了。但是等我們摸到門外一看的時候,全部傻了,我更是背脊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