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望微微一怔,回頭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他很意外道:“你們應該都很厭惡他吧?”
“這是一回事,他可以死,但必須死在戰場上,不應該是這裏……這裏不是他的葬身之地,作為敵人他很厭惡,但不得不承認,他也許是人族的未來。”
“不愧是我北冥家的子孫,這份氣度的確了不得。”北冥望讚賞了一句,他看向蒼雲的眼中更多出了幾絲感慨:“隻是,擁有決定權的不是我啊,東方傲和琴浩然才擁有決定他的生死的權利,最好的結局,也是留在這裏,一生不出四聖城,替人這三人守墓一輩子吧……”
“殘忍。”北冥幽雪冷清道:“這種方式比起殺了他更加令人痛苦,封鎖住他的羽翼,讓他一輩子在悔恨裏度過,真是殘忍的判決。”
北冥望默然:“但,至少他還活著,比起死了好很多。”
他指向蒼雲:“就算放過他,你認為他自己能夠逃過來自於自己內心的譴責麼?他這種類型的武者,從不刻意追求力量,隻走自己的道路,靠著一顆赤子之心支撐起武道……始終不作出使得自己內心愧疚之事,可以因為一個承諾而力敵千軍萬馬,可以因為一句戲言堅守一生。這種武者一諾千金,比誰都要重視承諾和親人朋友,他們始終心境通明,所以武道上的修為一日千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論外界如何,始終堅守自己內心的一塊淨土。”
“君子便是用來形容這種人的最佳詞彙。”北冥望說著話,卻帶著懷念之色:“殺人而不濫殺,鍾情卻不癡情,遵守武道而不愚忠,重承諾而不輕戲言……這種武者如今,已經越來越少了,他跟我的一位老朋友很相似,可惜他已經不在了。”
北冥幽雪安靜的聽著,等待北冥望說完,她突然拔劍走上前去。
“幽雪?”北冥流驚道:“你要做什麼?”
“讓他解脫!”北冥幽雪握著天問劍,清冷的答道。
“別亂來!他現在還不能死!也不一定會落得死刑的下場!”北冥流連忙出聲製止。
“就算不死,他的赤子之心也要毀了,武道修為也就此止步,將來一生都要在懊悔痛苦自責裏度過,永遠不得自由。”北冥幽雪眼眸微冷:“這不比死更痛苦嗎?倒不如,我在這裏替他解脫!”
三個兄弟不說話了,他們發自本能的想去製止,可卻說不出阻止的話來——有時候,賜予對手一個該有的終結,比起讓他苟活下去更好。不是每一個武者都是如同螻蟻一樣卑微的。
天問劍上劍芒吞吐,北冥幽雪平舉著劍刃,望著蒼雲那失神無焦距的瞳孔,那全身宛若行屍走肉一般的氣息,那不複曾經崢嶸瀟灑的模樣,她輕咬嘴唇,默默握緊了劍柄。
明明跟這個青年見麵還不過一月,可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深刻的記在了腦海裏麵。
在青石古道之中,他始終輕鬆自如的步伐,那承載著可怕壓力卻始終不佝僂一絲的背影,在風雪之巔,他放肆狂笑於風雪間的歡欣鼓舞,他隨手折下的梅花芳香,他悄然揮動刀刃時的刹那唯美,他催發刀意時不染一身潔白的寂寞孤高,每一刻的回憶都恍若昨日重現,湧入眼前。
天問劍,止不住的在顫抖。
顫抖的不是劍,而是握劍的人的心。
北冥幽雪不會猶豫殺人,帝皇之道本就在於掠奪和征服,她怎麼會排斥殺人呢?更何況,這是賜予對手一個榮耀的死亡,不應該有所遲疑才是……可她卻猶豫了,不單單隻是猶豫,而是發自本能的抗拒,理性和感性發生了不可調和的衝突,該殺卻不能殺?
她的臉龐上一陣青白之色交替,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出劍。
這時,琴紫月攔在了她的劍前,擋住了天問劍的去處,隻聽見她擲地有聲的堅決道:“想要殺了他,就連我也一起殺了吧!”
北冥幽雪回過神來,顫抖的劍刃猛然止住。
她低垂的眼眸看向了琴紫月,倏然展顏一笑道:“好!那我便先殺了你。”
天問劍,刺出!
琴紫月眼眸浮現出了一抹濃烈的慌張之色,她看著那柄愈發貼近的皇道之劍,氣息不定,難以置信的本能驅使之下,想要閃身避開這一劍,可她的動作慢了半拍,那柄劍刃直直的刺了過來,停在了她心口的半寸之外。
一隻手掌牢牢的扣住天問,緊握的五指間鮮血淋漓,順著劍刃滴落而下,蒼雲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底盡是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