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司令員同誌,剛才莫斯科電話通知您立即動身,明天向國防人民委員報到”
大清洗中,許多高級軍官就是接到一紙命令或一個電話通知後便在戰友們的視野裏完全消失了……伏羅希洛夫指著“諾門罕”:“我認為,這裏孕育著嚴重的軍事冒險。無論如何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
進入1939年的5月,進入了白俄羅斯首府明斯克一年中最美的季節。
哥特式、巴羅克式樓宇旁的白樺樹像一排排年輕的士兵昂首挺胸,穿城而過的斯維斯洛奇河兩岸的紅莓花像一顆顆紅寶石綴在這座城市的藍色紗巾上,郊外的野花野草給裸露了一冬的大地穿上了散發著清香的多彩新衣,白俄羅斯嶺上的春風不時送來陣陣帶著潤濕的清爽……已有900多年曆史、建築典雅別致的白俄羅斯古都青春勃發。
騎兵“得得”的馬蹄聲劃破草地的靜美,坦克、裝甲車隆隆的引擎聲撕碎白雲下的悠閑,電報的嘟嘟聲傳遞著緊急,碩大的軍用地圖上的紅箭頭、黑箭頭遒勁地演繹著兩軍的鐵血廝殺……這是1939年5月白俄羅斯軍區舉行的首長——司令部演習。
經過數天夜以繼日的緊張搏殺,演習終於在月末結束了。
參演的軍區騎兵兵團和坦克兵團的指揮員、參謀長和參謀們都鬆了一口氣,隻等講評結束,該休假的休假,該上學的上學,不能休假、上學的,也可以回複到原有的張弛有度、按部就班的軍營生活了。
5月31日深夜,斯維斯洛奇河上升騰起來的霧氣使位於明斯克一隅的蘇聯騎兵第三軍的營區朦朦朧朧,使這次行將結束的演習帶上了神秘的色彩。
司令部平房盡頭的宿舍裏一直亮著燈光,窗簾上不時透出一個人影。這次演習的主持者——白俄羅斯軍區主管騎兵工作的副司令員格奧爾基·康斯坦丁諾維奇·朱可夫正在準備明天早晨的演習講評。
朱可夫伏在桌上寫一陣子,又起身走到掛在牆上的地圖前比劃、琢磨一陣子。懸吊在半空的電燈把他那胸部寬闊、頭大臉圓的形象以及來回變幻的動作、苦思冥想的神態投射到窗簾上。
朱可夫曆來重視演習講評,認為講評既要對演習的優劣作出中肯的評判,還要對以後的訓練提出切實的規劃,是往昔訓練的總結,也是今後訓練的動員。
燈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朱可夫的額頭擰起大疙瘩。朱可夫對這次演習不滿意,認為應該解決的幾個問題沒能得到很好的解決,尤其是軍官們士氣不高、合成意識不強的問題依然故我。而這些是麵對侵略、擴張野心惡性膨脹的德軍的蘇軍西部軍區部隊不能容許、亟待解決的問題。
想著想著,朱可夫習慣性地長呼了一口氣,想將胸中的鬱悶吐淨,可是,胸部依然壓抑、甚至有些隱隱疼痛。
朱可夫清楚,這種壓抑和疼痛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此時蘇聯的政治氛圍並不像自然界的初春那樣溫暖和明朗,而像冬末那樣寒冷和陰鬱。
1937年到1938年蘇聯全國上下進行的“肅反”運動,像一場熊熊大火掠過,使蘇聯這片寬廣無垠的綠地花謝草枯,使蘇軍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葉萎枝槁。
這次清洗的重點是軍事機構的幹部特別是高級幹部。蘇軍的5名元帥中,著名的圖哈切夫斯基元帥、葉戈羅夫元帥、布留赫爾元帥都先後被捕並處決,隻剩下伏羅希洛夫和布瓊尼二人。15名集團軍司令員中有13人被清洗,85名軍長中有57人被清洗,195名師長中有110名被清洗,440名旅長中有220名被清洗,即70%的軍長、60%的師長、50%的旅長遭到清洗,另外還有20%至25%的其他指揮人員被清洗,共約35萬紅軍指戰員成了“肅反”的犧牲品。這樣的“清洗”形成了人人自危的局麵,戰友、同誌之間互相提防,互相猜忌,誰也不相信誰。幸免於難者明哲保身、循規蹈矩、無所事事。十月革命中誕生、曆經近二十年建設而壯大起來的蘇聯紅軍傷筋動骨了。
朱可夫在二十幾年的軍旅生涯中,鑄就了少言寡語、寬容忍讓、勤懇誠摯、淡泊名利的性格和品質,少有政敵而多摯友。是性格決定了他未被清洗的命運?
當然,不是沒有遇到過麻煩。朱可夫也因“無端指責政治工作人員”,“同一些‘人民的敵人’關係密切”等問題而遭起訴,隻是因為所在部隊的布爾什維克黨組織明辨是非,沒有聽從一些人的擺布,才使他幸免於難……
朱可夫這一級的軍官沒人不知道大清洗的發起者是斯大林。
從紅軍遭受的災難性損失,從周圍一些戰友的遭遇,從自己的經曆,朱可夫痛感大清洗是一場災難。但是,大清洗將怎樣演變,朱可夫覺得自己說不清。正因為說不清,朱可夫像蘇軍許多高級指揮員一樣,也是在擔憂、恐懼中過日子。但是朱可夫認為,無論對於自己的祖國還是對於布爾什維克黨,無論對於自己的信仰還是對於自己的人民,都需要一支能夠戰勝敵人的強大軍隊,自己作為一名布爾什維克、作為一名蘇軍指揮員,訓練中該說的話要說,該做的要做,該堅持的要堅持,該解決的要解決,要把部隊帶好,不然就是失職,就是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