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夕陽西下。
林之儀又一次在這個時間看到了院中的千泠,隻是這一次,她的麵前沒有清茶,而隻有一局殘棋。
她十一歲初入周天宮時,拜師前夕與即將成為自己師父的長老對弈。一共二十三局,她輸了二十二局,而麵前的殘局,正是那隻下了幾步,未完的第二十三局。
那時,千泠說:“等你真正決定了,這局棋才會下完。”她們都明白,什麼才是那真正的決定。
林之儀坐定,執黑子,千泠執白子。
看著麵前的棋局,她不禁覺得好笑。那時的她,不過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而且好動得很,哪裏學過下棋。
記得那晚的棋,前兩局她在亂發,第三局摸出了些許門道,第四局開始思慮,第十局開始布局,第十五局開始算計。她再聰明也有思慮不周的地方,又正是衝動的年紀,落子總是鋒利、尖銳,每局都敗在千泠的冷靜之下。千泠用了二十局教她下棋,用了兩局與她對弈,用了二十二局教她偽裝與冷靜。但她還沒有教完,她想用第二十三局教她冷靜之下的決絕與狠辣。但這局棋決不能用一朝一夕教透。
當年,林之儀下的幾步,是有些小聰明,但遠不及千泠的大智慧。她也想試試,三年後的今天,能不能挽回三年前可笑的失誤。
落子,一子動而全局變。
棋盤即戰場刀光劍影,金戈鐵馬,擂鼓笙歌,漫天黃沙。
棋場即戰場,一步錯步步錯。所以,不能錯。
當年,她問她,為何要下棋。她說,棋局如戰場,每一子,都是你可用的士兵,下棋的人,必須有最全麵的思維,去考慮每一步的得失。
每一子的落下,都契合了她的每一步。
她落子的同時也在彌補當年的過失,她在行進的同時也在彌補當年。
對手如當年一般波瀾不驚,於平靜中透著淩厲。
以不變,應萬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棋勢自有棋來應。
幾番切磋,黑子式微。
“你的決心仍不夠堅定。”
不夠堅定?林之儀皺了皺眉。半晌歎了口氣,道:“弟子明白。”
千泠略有深意地凝望著那局棋:“希望這局棋,能慢些下完。”
……
“……若無它事,弟子便退下了。”
千泠點了點頭,依然在凝望著棋盤——那是一粒黑子,林之儀下的最後一粒子……
…
…
那晚的星光璀璨如今。
那夜,她沒有睡,在與師尊對弈二十二局後,她睡不下。那個即將成為她師尊的長老,在成為她師尊的前夕教了她很多:什麼叫冷靜,什麼叫掌控一切的強大。
她想強大起來,於是,她也學著偽裝,她正在學著偽裝。
“真正的偽裝其實就是讓他們以為他們看透了你。”這是當初千泠的話。
所以,林之儀從不覺得自己能看透千泠。
假作真時真亦假。
…
…
真作假時假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