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若從旁人口中說出,那便不僅陰損,更兼無恥。可偏偏原說得不慌不忙,竟有著幾分誠懇,仿佛是垂髫小兒在孜孜求學。
韓楓怒道:“在你眼中,我們原本便是蟲蟻一般,才如此任由你戲耍玩弄麼?”
原道:“這倒不是。蟲蟻、人眾,並沒有什麼差別,你說出這些話來,倒枉費我此前對你一番教誨。我隻是想告訴你,這世上處處意外,你以為自己方才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卻不知那本就是你的因緣,正如離娿此刻成為人蠱,於她而言,又如何不算是另一種因緣?她若能從這種狀態裏破繭而出,來日那才真是夷族之大幸。”
聽原言下之意,離娿竟然還有一線生機。韓楓於大怒之中勉強鎮定下來,道:“你說她已死了,又如何再去破繭而出?她此刻……又算什麼?”
原道:“不生不死,非生非死,若說混沌,倒也相差仿佛。她仍有執念,有欲,有求,故而搏擊傷人。然而她又無生魂,無痛,無知,故而不識故人。蒙昧如稚,舉止同獸,可即便如此,她仍與尋常人蠱大不相同。”
“大不相同……如何不同?”韓楓深吸口氣,隱隱覺得離娿此刻掙紮的氣力在逐漸變小。他仔細回想,可他總共見過的人蠱本就有限,其中給他印象最深的三個人蠱又各有不同,因此若說離娿如何格外有異,那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原的本句話卻都能直指韓楓內心:“人蠱是殺人利器,是夷族的大忌諱,是蠱中之蠱,往往一出世便叫身畔血流成河。可她自驚起之後,便一直藏在暗處,外邊有人收拾東西鬧出響聲,她也不曾去攻擊他們,甚至未曾讓這些人意識到她的存在,直到你靠近,她才出擊……說明她並不是嗜血成性,而是有著自己的目的和想法。如果你信我,不防此刻撒開了手,看她如何。”
“放手……”韓楓有些遲疑,他甚是後悔自己早間乃至昨晚對離娿的放手,那一時的放手,讓他直抵皇城,可離娿卻變成了人鬼不分的蠱物,此刻倘再放手,又會發生什麼?更何況,他一直以來似乎都是被原牽著鼻子走,偏偏原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想不到理由去拒絕,這種感覺讓他內心沉悶,情緒積累卻又無處爆發。
然而若不放手,又能如何?難道他要等人造個大鐵籠子來,將離娿關在其中養一輩子?那對她又有何益處?仔細權量,又看了看四周,確信離娿即使轉手逃走他也能再將她攔回來後,韓楓猶豫著緩緩放手。
此刻離娿的皮膚堅逾金石,幾乎在他鬆手的同一刻,她便猛地掙脫開來。她的手臂與韓楓的手指相擦而過,幾乎震得韓楓雙手發麻。韓楓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他滿以為離娿必然會再攻向自己,卻沒料到眼前一花,離娿竟與他擦肩而過,伸手抓向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