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聲再沒有遠去,而是一步一步地,穩穩地靠近東平城。
再不走怕是就要晚了。清秋終於狠下決心,抱起柳婷婷,不顧她懇求“等等爹爹”,便往外跑去。
這條暗道挖得甚遠,一直通到岱嶽山的山腳下,清秋走了足有半個時辰,才覺得迎麵吹來的風越來越大,喊殺聲早已被拋在身後,前方則是一片鳥語花香。
她鑽出山腳下的暗道洞口,見兩名男子牽著曉寒驌驦,正殷切以待。那兩人都是柳泉手下的死士,是特意被安排來保護柳婷婷的。兩人見了清秋,不約而同抱怨起來:“姑娘怎麼這麼晚才來,倒叫我們好等!”
清秋沒有答話,將柳婷婷托上曉寒驌驦後,才道:“煩勞兩位大哥先帶著婷婷到山中暫避,我還要回去。”
她原以為那兩名男子會攔住自己,可那倆人畢竟是柳泉一手帶出來的,隻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便道:“姑娘請小心,我們在山中等您。”
目送那二人帶著曉寒驌驦和柳婷婷離去,清秋才又矮身鑽回暗道,一路跑了回去。這一來一去,約有一個時辰,故而等她再度回到書房處暗道的盡頭時,已經聽不到外邊的喊殺聲,想來整場戰事已近結束。
然而,書房中卻有人,還不止一個。
隔著木板,清秋對書房中的說話聽得很清楚。對話的雙方似乎是柳泉與邢侯,清秋心中微微一定:這書房空間雖然不算小,但也容不下太多人進來。柳泉與邢侯都在,那麼柳泉的計劃能順利進行的可能就很大。
然而柳泉輕輕的咳聲,卻又讓她揪起了心:方才那一場奔襲,他終究還是受了傷。
邢侯先開了口:“柳泉,事已至此,你還想作負隅抵抗麼?”他的聲音也有些嘶啞,顯然這些天一路奔波並不好受,然而他的聲調卻極是堅定,顯見勝券在握。清秋聽了這一番話,隻覺背後忽然冒起了涔涔冷汗:她知道柳泉有青魘之力,邢侯又怎會不知?能坐到今天這個位子,邢侯必然是個謹慎的人,若沒有十足把握,怎敢與柳泉相處一室。
想到這裏,清秋心中大急。她慣用的兵器在曉寒驌驦身上,如今身邊隻有一把佩劍,但她自忖以自己的功夫,再加上暗中偷襲,或許能夠製住邢侯,一麵想著,手已推向頭頂木板,誰知就在這時,那木板一沉,她竟推不動。
而這時,柳泉的聲音響起,正在木板之上。他的聲音很近,顯然是坐在了木板上方的地毯上:“嗬嗬,我的死士能燒了你的軍火庫,我便已值了,如今要殺要剮都隨你,你也再從我這裏得不到什麼了。不過我也很好奇,表麵上離都是韓楓的,但譚侯卻是譚氏的人。他們一早就知道我的事情,偏選在這時抖落出來,你就不擔心譚氏已經徹底拋棄你了麼?邢飄啊邢飄,你真是可憐,你已經是一枚棄子了!”
他此刻句句都戳在邢侯的痛處,自然是一心求死,而他對邢侯也並無利用價值,邢侯下手再無顧忌。清秋隻聽柳泉悶哼了一聲,那木板上微微一響,也不知邢侯對他做了什麼——不過很顯然,邢侯此時隻想以折磨柳泉來出氣,這一擊,並沒有致死。
血水染過地毯,有幾滴順著木板的邊緣滴在清秋的手上。清秋眼中一熱,幾乎哭了出來。與此同時,她也終於聞到從書房中彌漫過來的奇異香氣——那是紫英寒石散燃燒發出的香氣,是柳泉一直以來服用的藥物,用以操控青魘。如今這紫英寒石散不是柳泉內服,自然是邢侯點燃的,想來,也許正是這燃燒產生的香氣起了功用,才使得柳泉竟一時用不出青魘之力。
此刻,柳泉的聲音已極低沉,卻仍在刺激著邢侯:“邢飄,今日的我,便是明日的你。你還……”他這句話沒有說完,又痛哼一聲,自是邢侯又傷了他一處。
此後邢侯再沒有說話,隻是用殘忍的手段來折磨柳泉,而柳泉則呼聲不斷,從隱忍到怒吼,一聲一聲,如鈍刀割著清秋的肉,讓清秋涔然淚下。可即便如此,柳泉卻始終沒有移開位置,血從一滴兩滴逐漸變成了血流,染得整個木板粘滑不堪。
直到再無聲息。
清秋臨去時,隱約聽到木板之上柳泉最後的歎息:“小婷,我陪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