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這便摩拳擦掌想要衝去前線,柳泉忙道:“布爾古德,這時候並不是意氣之爭!朕說了,邢侯要的是我,跟你們沒有關係,就算你們全都去了,他們裝備精良,咱們手上的火器已經沒了,你豈不是枉自送死!你是統兵之將,不是鴻原上的放馬漢子,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好想想!”
布爾古德卻擺了擺手,道:“柳帝,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囉嗦。我早已說了,你不像他們的人,那便是我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該同生共死,豈能棄你而逃!你若再要推卻,那便是瞧不起我們這些戎羯人。被朋友輕賤,倒不如自己捅自己一刀來得痛快。早死晚死,無外乎是個死字!”一邊說著,他竟當真抽出了腰刀,眼見就要橫在脖頸上。
“慢著!”柳泉忙喝道。他看著眼前這些狂氣衝天,卻又義字當頭的漢子,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覺胸潮澎湃,難以自抑。這些人中,他甚至有一小半叫不出名字,可他們就是這般赤城,自己平日裏隻付出了一分,卻得到了十分的回報。柳泉隻覺眼中一熱,忙轉過身去,仰頭讓眼淚倒流回心。他此刻熱血沸騰,心知這些人定時勸不走了,在這最後時刻,倒不妨同瘋共狂一場,便又再轉過身來,朗聲笑道:“好,我們就並肩作戰!左右姓邢的還有半日才到,咱們就敞開了肚皮,先大吃一場,就算死了,也做個飽死鬼!”
大碗倒酒,大塊吃肉,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每個人都知道這大抵是自己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頓飯,故而再無忌諱。柳泉平日裏不多飲酒,這時卻抱了個酒壇,逢人便敬,什麼帝皇之位,什麼代戎之別,統統拋到腦後。戎羯人也果然直性爽朗,不僅布爾古德幾人沒有離開,就連那些下級的士兵,也一個個視死如歸,沒有一個人輕言離去。
清秋抱著柳婷婷站在一旁。身為戎竭人的旁支,又有著薩滿之尊,這些戎竭漢子對她十分客氣,有幾個人過來敬酒,都沒有強逼她定要飲盡,可清秋卻來者不拒,一一幹杯。她酒量雖好,卻也喝得滿麵殷紅,後來幾乎分不清究竟是她抱著柳婷婷,還是柳婷婷扶著她。可她喝得雖多,頭腦卻極清楚,看著場中這些漢子,她忽然有些傷心,傷心自己並不是他們中的一員,這一場戰罷,她或許是場中戎羯人裏唯一的苟活者。
柳婷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年紀太小,即便遺傳了柳泉的聰穎,卻仍然理解不了這突如其來的狂歡背後所隱藏的慘烈。或許在她的記憶深處,眼前這場景永遠是她最歡快的時光,她難得見父親笑得如此燦爛,像是打了畢生的勝仗,平日裏的沉悶一掃而空,整個場麵如煙花絢爛。
直到一個探馬高聲喝道:“邢侯的軍隊,已在城外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