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雖然從沒來過阡陌城附近,但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地圖,知道東平縣城靠近大海,城南則瀕臨著著名的岱嶽。岱嶽是東方的最高峰,層巒疊嶂,高聳入雲,加之山景俊美無雙,氣勢磅礴,故而曆代帝皇都有登岱嶽封禪的做法。看來柳泉要去東平縣城,意不在收地看城,而在登山觀嶽。
他表麵上雖然已經放棄了向帝皇之位的努力,但在內心深處,仍然沒有完全放下。隻是如今天下早已七零八落,他又是失勢最多的,就算登頂岱嶽,又有何用?沒有人會承認他,他這麼做,無非是給自己一個慰藉罷了。
清秋側看柳泉,見他右手在抱著柳婷婷的同時牽著卷雲鐵驪的韁繩,另一隻手則顫巍巍地伸進了懷裏,拿了個小紙包出來。不消多猜,那紙包裏裝的,自然是他擺脫不掉的紫英寒石散。
清秋有些瞧不下去,看他用嘴咬著那紙邊緣打開紙包,忙用馬鞭柄一擋,道:“柳帝,你心性堅毅,不該被這小小物事控製,更何況……更何況是在婷婷麵前。”
柳泉這時卻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嬉皮笑臉:“反正婷婷睡得熟。再者,人這一生誰不是活在被控製之中?被物控製、被權控製、被錢控製、被情控製,歸根結底,都是被自己的欲望所控製,朕與他們,又有何不同?”
“這……”清秋一時語塞。
柳泉又道:“清秋,朕隻想隨心所欲地活著,如果要朕強迫自己,不是做不到,隻是太難過。朕也希望婷婷能如此,做她想做的事情就好,不影響旁人就好。這樣的事情其實很少,能找到一兩件,便是難得的福分。”
吸食“紫英寒石散”本是被人唾棄之舉,可不知為何,此刻於柳泉而言,倒似是上天給予的恩賜。清秋心中一軟,手中的鞭子便緩緩放下——柳泉終是個可憐人,他竟是個可憐人,這一點,或許是他與韓楓最大的不同吧。
清秋隻覺心中難過,看著柳泉的側影,眼中微微泛酸,幾乎落下淚來。她對他自然毫無男女之情,但隻是這惻隱之心,已有些讓人承受不起。但她畢竟不是隻會哭哭啼啼的尋常女子,眼眸流轉,已將注意力投射到了別處:“怎麼跟著你的都是戎羯兵?我記得當日你離開的時候,曾經帶著一些親兵,他們人呢?難不成,都戰死了?”話一出口,清秋內心便否決了自己的猜想:親兵都是緊隨在柳泉身邊的,若親兵都戰死了,柳泉又怎麼能夠完好無損地跟她說話。
柳泉道:“朕也不怕告訴你。他們不是朕的親兵,而是朕這些年養的死士,總共五百人,朕自有用處,已讓他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