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一看你就是慕名而來拜我們‘雲霄仙人’的吧!”
詹凡一進廟門,便被那解簽人認出是個生麵孔,忙招呼了起來:“小夥子,過來請香,去拜完了仙人,抽了簽,再到我這兒來解簽!”
詹凡被這一喊,才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這供奉著“雲霄仙人”的敬仙廟中。他微微一愣,隨即不由自主起了幾分自嘲之意——難道自己到了這時,竟想著找師父求取慰藉麼?要是那個老家夥當真活轉了,定然要一巴掌打來。
他想轉身就走,但冥冥之中卻仿佛有股力量拉著他往那廟裏走。那解簽人沒得到他的回應,兀自在後邊喋喋不休:“請香啊小夥子,別走哇!看你準是來求姻緣的吧!記得抽了簽來找我哦!”
可這話在他耳中,卻如同山間的蜂蝶振翅之聲,似乎能聽到,又似乎聽不到,即便聽見,也覺毫無意義。
走進廟中的一刹,眼前頓時黑了下來。
廟外仍然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廟中仍然人來人往,香火不斷。廟堂之內,因為白日裏不能點燭火,故而比廟外顯得要暗一些,隻有那金身塑像反著光,時明時暗的,竟真的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詹凡站定,仰頭看著那巨大的塑像。
在他的印象中,師父比這塑像要小很多,甚至比尋常男子還要矮很多,可在他麵前站著,便覺得麵對的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而眼前這塑像雖然比自己要高大,雖然那般威武,但也隻是如此而已了。
它隻是一大坨金塊罷了。
可這也是他能找到的,跟師父關係最“近”的東西了。
按照水大師平日裏的教誨,詹凡大哭一場過罷,便將師父的遺體丟在山野之間,施舍於天地。而等他回到那攀天峰上的草廬中時,才發覺師父這一下山,像是算好了一樣,把所有的跟他相關的東西都丟掉了,什麼都沒有留給自己和師妹。
來去空空,什麼都沒有,留在他心中的,隻有師父的暴脾氣和種種教誨,他甚至不敢為師父起碑立傳。而這“雲霄仙人”像,和那“雲霄仙人”牌位,若在平常,他定然覺得這是褻瀆師父,二話不說便要一劍劈了,可這時,他忽然心中起了幾分感念。
他竟然感謝那些塑雕像、建廟宇的人,能夠讓他的思念有個寄存的地方——或許對於其他人,這也讓是他們滿懷希望略得慰藉之所在。
那些人,無非隻是要個希望,就能勉強活下去。
看著那些來去匆匆的過客,詹凡忽然覺得自己竟有些羨慕他們。對於他們來說,希望是活下去的理由;可是對於他,那個破“我障”的希望,卻成為了夢魘。
“小夥子,你怎麼不拜呢?”有人輕輕拽著詹凡的衣袖,低聲問道。
“嗯?”詹凡下意識想甩開那人的手,但低頭看去,見隻是個五六十歲的大媽,便忙暗暗收了勁道,“拜誰?”
那大媽帶著幾分嗔怒笑道:“是啊。你不拜仙人,隻是盯著仙人看,那可是失禮之舉啊,你不怕仙人震怒之下,降罪於你麼?”
“降罪?”詹凡暗忖從小到大,倒是被師父他老人家打了不少次,可若是他能這時候降罪給自己,莫說隻是降罪,就算是讓自己死了,也心甘情願。
“師父,徒兒很想你啊,您知道麼?”詹凡無聲心言,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香案前,伸手按著那案上的金絲綢緞,卻覺觸手之下,一片冰涼。
而走到近處,他才注意到,那仙人兩側還各塑了一個人像,左男右女,盡是少年模樣。
想來是有閑言碎語,傳說雲霄山上的仙人身旁一直有一對年輕男女跟隨,便有人穿鑿附會,雕出了這白白胖胖的金童玉女。詹凡從下往上看去,見那男女腳下俱踩著五彩祥雲,身上穿的也都是綾羅綢緞,“金童”手執的是玉尺,“玉女”手中拿著的則是一柄如意——兩人慈眉善目,臉寬體胖,哪裏跟自己和師妹有半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