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離娿身旁的夷族人見識到了智峰的手段後,也都被驚得瞠目結舌,再也沒有人敢多罵一句話,隻有其中幾個身強體壯的男子默默走到離娿身前,擋在她和智峰之間。
離娿暗暗搖頭,想勸幾句,但還未等開口,卻聽幾聲悶哼,隻見那些男子如被利刃從頭縱切而開,一個挨著一個被切為兩半。一具具屍體軟綿綿地向兩旁倒去,鮮血連著五髒器官淌了一地,如煉獄般恐怖可怕。
“陣法……”離娿認出這才是陣師最真實也最凶殘的手段,然而智峰殺到她身前人處便收手,顯然是對她並無殺意,“你能夠用出陣法,為什麼方才不出手?為什麼任由阿山老爹為你而死?”
智峰道:“如我所言,那便是他活這一生的意義所在。更何況,山兒他到最後也沒有完全掌握最上乘的驅蟲之術,你們的瀆神大法究竟有多大威力,我終究擔心拿捏不準。所幸方才有你們兩個一戰,才讓我約略著了解一些。”
離娿心中一沉,她那時聽師父說起阿山老爹背後實則有陣師幫忙,便曾問過師父,既然自己這邊能從阿山老爹身上學習陣法,那麼阿山老爹又怎會不將驅蟲之術全盤托出?然而師父卻講陣法向來勝過驅蟲之術,如果能夠到創世的階段,那陣師更不屑於學習陣法,兩相比較,總歸是他們占著便宜。
然而她卻沒有想到,自己的疑慮竟然成真了。
智峰看她臉色越來越青,從懷中竟然取出一枚丸藥,走到她身前,將那丸藥托到她眼前,道:“你吃了這個,身體恢複會快一點。”
離娿還未接話,虞天星卻向智峰手上打去,道:“你有這麼好心?定然是毒藥!”
智峰目中一寒,離娿卻忙攔住虞天星,接了那丸藥,說道:“我吃,我吃。天星你退下,她現在已經沒有再害我的必要了。”
虞天星低聲喚了句“師父”,再不說話。
離娿仰脖吞下那丸藥,隻覺藥一入口,鼻口之間全是暖意融融,那藥力甚大,甫落腹中,便令全身精神為之一振,的確是培本築原的的靈丹妙藥。她腳下有了力氣,能夠自己站穩,便輕輕推開了虞天星,對智峰道:“你要留下的隻有我一個,這些人都放了吧。”
智峰斜著眼睛往她身後掃了一遍,見那些人雖然顯得十分害怕,卻又個個視死如歸。然而這些男子雖說極是健壯,比起山下那些用作埋伏的夷族士兵,卻顯得有些單薄,顯然山下之人才是夷族真正的精銳。而那些人既然被殺的殺,被俘的俘,山上這數千人,便已不成氣候。
智峰是個極其謹慎的人。在她心中,原本是打算斬草除根的,然而此刻離娿開口相求,她心中卻也不由得動了一動——更何況,她被詹仲琦戰敗之傷並未痊愈,這一次拚了老命來端夷族老窩,看似風光強大,實則已到了強弩之末,她的情形比起離娿來說,並沒有好太多。
智峰沉吟良久,才道:“也罷,我不出手。他們若能衝破山下代國兵的包圍,那便由得他們逃走,否則也怪不得我。”
這已經是離娿能夠得到的最好答案。她淒然看向身旁這些看著她長大的村人,說了一聲“對不住”,又看向虞天星,道:“夜暫由你來保管。你帶著他們回鋒關芒城去,快走。”
事到如今,那些夷族人有心救她,苦無力與智峰抗衡。夷族飽經滄桑巨變,從百餘年前被代人打敗之後,這一百年前曆經種種屈辱,但凡能堅持下來,每個人都練得堅韌無比,哪怕是那些新加入的山上人,也有一股子拗脾氣,更何況此刻逃離,還要再經一場大戰,倘若拖延時辰,隻怕連這一線生機都要湮滅。隻有他們活下去,夷族的血脈才能繼續傳承,眾人心中都明白這一點,此刻見大祭司決絕下令,無人再有異議,當下整齊隊伍,拿好武器,虞天星帶了夜,率眾向山下殺去。
離娿轉頭望向山下,隻聽須臾功夫後,彼處又傳來了廝殺之聲。夷族人共用四五千人,山下代國士兵有一萬,然而代國軍隊既然是呈包圍態勢,這一萬人勢必不會隻集中在一處。夷族人集齊全力背水一戰,勢必能夠突出重圍。而一旦進入山林,這便是夷族的天下——無論如何,滅族之災並沒有發生在今日,她已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