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天午後時分,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若無事誰都不願意這時出門。
林大順家的門這個時候卻從突然打開,然後走出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一身粗布衣裳,頭發用一根木簪子挽著,典型的古代農家婦人裝扮,麵上看著有些刻薄,她轉頭對裏麵的人道:“出來吧,外麵沒人。”
這時又出來一個看起來頗為忠厚老實的漢子,一身短打,中等身量,懷裏還抱著一個孩子,“快點走吧,趁現在沒人看見。”
楊梨花點頭道:“嗯,快點,這天要熱死人了。”
林大順抱著孩子跟著楊梨花,他懷裏的女娃看上去大約四五歲,臉色蒼白,幹瘦幹瘦的,一雙眼睛尤其大,此時渾身無力地被林大順抱著。
這個看似隻有四五歲的女娃叫錦娘,其實今年已經七歲。這對男女就是錦娘的爹爹和娘親,被夏婆子唆使打算賣掉女兒,夏婆子是這一帶有名的牙婆,名聲不好,黑心爛肺,專門把好人家的女兒賣到樓子裏,葬送她們的一生。
錦娘雖然長得幹黃枯瘦,但是從輪廓還是能夠看出來是個美人胚子。
說起來也是奇怪,錦娘的爹爹林大順其貌不揚,要說優點的話就是看著比較忠厚老實,但也隻是看著而已。
錦娘的娘親楊梨花相貌中庸,為人刻薄,看著有些不好相處。
前幾年日子還沒這麼艱難,人也勉強能夠吃飽,那個時候村子裏的人就好奇,怎麼這一對相貌平庸的夫妻能夠生出如此漂亮的女兒呢?然後就有人猜測這個孩子可能不是林大順的種。
村子裏總是少不了那些大嘴巴的女人,自己的女兒沒有人家的好看,就開始泛酸,拿著捕風捉影的事四處說道,一傳十十傳百,就這樣沒過多久大家就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自己親眼看到了楊梨花偷情似的。
一開始林大順是不相信的,還為自己有一個漂亮的女兒而自豪,但是時間一久,每次都被人指指點點的,他就開始有些懷疑,覺得楊梨花給他帶了綠帽子,回家就打楊梨花。
楊梨花在未出嫁的時候確實是個黃花大閨女,但是之後還真是沒有多清白,被人這樣一說她就有些心虛,所以被林大順打的時候也是默默承受著。
她對林大順心虛,但不代表她對錦娘也心虛,反而覺得是因為錦娘她才會被林大順虐待,就越發地苛待錦娘。
楊梨花的待遇是等她生了一個兒子之後才有了好轉,因為這個兒子跟林大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一看就是林大順的種。
楊梨花的待遇是好了,但是錦娘的境況卻沒有好轉。三歲就開始做家務,四五歲的時候就開始給家裏做飯洗衣,即使包攬了家裏的大部分活計,錦娘還是沒有吃飽過。七歲的女娃看著像四五歲出頭,枯黃幹瘦的,襯得眼睛更大了。
也因為這雙大眼睛,使得林大順和楊梨花更加不待見錦娘——他們夫妻倆眼睛都不大,這麼一看,越發讓人覺得錦娘不是林大順的孩子。
於是夏婆子一唆使,他們就同意把錦娘給賣掉,好給兒子換糧食吃。
即使知道夏婆子買走的女孩都不會去到好地方,他們也是不在意的。
錦娘心裏害怕絕望卻無力反抗,之前在家的時候再苦再累她都沒有這麼害怕過。
她見到過一個被賣掉逃出來的女孩,渾身青紫好不嚇人,逃出來沒過多久就去了,她雖然不知道那個女孩遭受到了什麼樣的待遇,但是她心裏明白一定不會是好事。
在家的時候娘打她,沒有那麼嚴重都好疼,要是打成那樣,她是不是也要死了?
錦娘平時就算再懂事,這個時候也忍不住恐懼害怕,又加上長期的忍饑挨餓,夜裏就病倒了。
林大順和楊梨花平時就不待見她,這個時候就算是知道她生病了也沒打算給她找大夫,那可是要花銀子的,本來家裏就沒錢,更何況是給這麼一個賠錢貨呢?
要不是想著還拿她賣錢都巴不得她早點死,還能夠給家裏省一口糧食呢。
所以,第二天楊梨花罵罵咧咧的,也不管她是不是還病著就抓著她起床做家務,眼見著她臉色蒼白,嘴唇幹裂,看著要死的樣子,楊梨花才有些怕了。
這要是死了還怎麼賣錢呀?楊梨花終於發發慈悲的給了她一碗涼水,卻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此時已經換了芯子。
林大順和楊梨花怕夜長夢多,也不嫌熱,直接帶著女兒去找夏婆子,想著趕緊把人賣掉拿到銀子才是正經。
錦娘雖然換了個芯子,但是這具身體沒怎麼能吃東西,又還病著,所以整個人都虛弱不堪,連走道都困難,更別說逃跑了,隻能冷眼看著這具身體的爹娘帶著她避開外人朝村外走去。
他們七拐八拐地來到鄰村的一戶人家門前,楊梨花上前去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