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沒有醒過來,他睡了許久。

沐厭離很快就起來了,她站在床榻邊看了江澈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麼。隨後一個人離開屋子,沒有叫醒睡中的人。

她想起江澈早上怕是沒有吃飯,於是去做了些東西。

日頭正高,差不多可以吃午飯了。

這個女子坐在石質飯桌上,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那裙袂垂地,遮過腳尖。

女子的思緒飄飛,去了遠處。

沐厭離內心無聲輕歎,眉眼帶上一絲陰翳。

時間匆匆過,回首不過一瞬。

漫長歲月過後,還會剩些什麼?

她自從江澈長大之後,便將這些都教給徒弟了,算算後來,一個人踏入廚房做飯的機會屈指可數,廚藝倒有些生疏。

沐厭離將一切收拾好之後,眉眼間的陰翳才緩緩散去。

“起來了。”沐厭離折回屋子,叫醒自己的那個徒弟。

江澈微眯雙眼,漸漸回過神來,連忙起身。他穿好衣服之後出門,下意識想去廚房做飯。

沐厭離伸出手拉住了他,道:“不用去,我弄好了。”

“師尊……”江澈有些恍惚,愣在原地,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突然的變化有些不適應。

“嗯。”沐厭離淺藍色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回道。

……

飯間,石質餐桌,師徒倆在吃飯。

冷風敲打竹林,翠綠夾雪,冷風穿林發出道道聲音,竹子卻始終不肯彎下那挺拔的身軀。

閑暇談話間,師徒二人一起抬起頭,像約定好了一樣,視線望向天際。

完全沒有任何征兆,潮汐峰上的大雪停了,悄然無息。

沐厭離的眉眼輕輕顫著,淺藍色瞳孔中倒映出山河,又漸漸遠去。

在天空盡頭,一輪金日掛在那裏,微弱的熱輻散,為天地蓋上了一層紅澤,潔白的雲塊在天空中移動,驚鳥飛渡亂雲,攪亂眉眼。

天地一色,一片茫茫的白光。

幾點殘雪頗不情願地墜落至地麵,無聲融入。江澈仰頭望去,浩茫的天空隻有幾點細碎的絨狀物還飄著。

江澈走出去,足上的靴子深深陷入雪堆中,想再提步時竟有些難抽出。

江澈彎下身子,用力一握,手心盈著一把雪,指尖撚起顆粒般的雪,白的亮眼。

這個少年笑了起來,嘴角綻出一絲弧度,眉眼閃著微光,如乍閃而過的星辰。

……

飯後,江澈日常打坐,運轉功法吸取靈力,增進修為。天地靈氣化作細線,如流水般流向江澈,進入氣海。

“築基還要很久,更談不上凝丹。”江澈盤坐許久後輕歎。

這個人靜聽風穿山林,卷起千堆雪,那雪簌簌墜下。

斜光穿堂,一把黃花梨木椅放在屋簷下,光影斑斑。

這個少年人枕著靠背木椅,曬著冬日的暖陽,懶洋洋的人全然沒有少年人應有的張揚和熱烈。

沐厭離路過看了江澈一眼,沒有說話,就徑直離去。

“師尊。”江澈掃了一眼離去人的臉頰念道。

沐厭離停下腳步,轉過頭用淺藍色眸子掃了江澈一眼。

她輕嗯了一聲。

……

這種程度的陽光無法消融寒宮的積雪,往年的雪早早化作了冰,永遠固結,此刻留在上麵的剛好沒過人的小腿。

江澈起了興致,離了木椅,開始堆起雪人。

這個人心裏知道,沐厭離此刻應該在寢宮裏午休。他從來不會在沒有傳喚時去找她,更談不上這種玩鬧事。

想必此刻,其他幾個子峰必是熱鬧非凡吧,同峰師兄弟相互丟著雪球,堆雪人,言語間盡是歡笑。

江澈低頭望向手心,眼瞳暗了幾分,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默然許久。

最近是怎麼了,怎麼老想這些東西去?

江澈用力搖頭,將這些念頭甩出腦海。

少年人很快臉頰就掛起笑,他將雪揉成球往樹幹上丟,看那一道弧線劃過,粉身碎骨的碰撞,散作一團。

沒有人,這世上還有許多東西陪著你,沒什麼大不了的。

“為什麼不叫我?”沐厭離的聲音忽然響起,似無聲的冰流。江澈回神發現沐厭離正通過窗戶看他,眼神灼灼,好像要迸射出火花。

女子合緊唇部,手臂垂在身側,隻是片刻,撐起的窗戶放了下來,人不可見了。

沐厭離走出來了。

江澈瞥見沐厭離的身影,猛地想起多年前的事。

……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一個人,也做著這種事。恰逢沐厭離從樹下經過,壓不住的積雪滿滿當當地砸在女子身上,成了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