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十四、五歲,他已是這般好看的少年。

我伏在泥濘的地上,張皇地看著一雙指骨分明的手掀起簾子,一身華袍的他款身而出。

有年紀不大的小仆人伏在地上。他神色不改,踏著小仆人的脊背款步下轎,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信步走來。

腰間蘭草形的玉,腳上絳紫雲繡的靴,身上月色素錦滾金邊的袍,無一不在彰顯著他的身份尊貴。我不知是福是禍,茫然看著他站在我麵前,覷見他黑曜石般的眼睛裏,帶著一絲陰鷙,震懾人心。

他蹲下來。我聞到一股優雅馥鬱的香,是上等的瑞腦。還未回過神來,他已開口問:“你要賣身葬父?”

他不提這個,我還真忘了我身側還躺著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此刻隻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

但那老人不是我的父親。

我漠然掃了老人一眼,點了點頭,接著目光便落在他手中鼓鼓囊囊的錦囊上,不肯離開。

他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即使是錦囊這樣的物事,也絲毫不落人後,且不提那精致的緙絲,且就說那繁複的刺繡紋路,就讓人看得眼光繚亂。

他見我失神,了然一笑:“餓了吧?”

我極力忍住饑餓帶來的胃痛,問他:“公子想要買我嗎?”

他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本公子不想買你。”

兵荒馬亂的時代,再沒有人買我,我真要餓死街頭了。我換了一副可憐相,想求他買了我。還未開口,隻見他從衣袖中掏出一枚紅色的丸藥,不容分說地放在我手心裏,慵懶地說:“我想買的,是你的命。”

“你吃了這枚鶴頂紅,我就讓你爹爹安葬,如何?”他薄薄的雙唇一勾,麵上是說不出的蠱魅,眼中透出凜然的殺氣,讓我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戰。

那枚鶴頂紅躺在手心裏,洇了些汗水,顯現出一種妖異奪目的紅色,似是一粒灼目的朱砂痣。我驚恐地搖頭,隻見他眸中的鷙氣不化,一字一句地說:“你的命,不賣,也要賣。”

他話音剛落,已經有許多穿官兵服的人擁了上來。他們沒有說話,隻是齊齊地看著我,一道道冰冷的目光如成簇的刀槍。

他們和錦袍公子一樣,隻是想欣賞一場死亡。

老人大口喘著氣,一雙眼睛瞪著公子,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我看著手心裏的鶴頂紅:“我死了,還要銀子幹什麼?”

“我可以吩咐下人埋了你爹啊,賣身葬父,你賣身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他嗤嗤地笑了,“這顆藥可怕嗎?”

“不怕,紅紅的,像爹爹每次給我吃的糖丸。”

這次他收了笑,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看著我,道:“不過你可不能在這裏吃,先和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