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5月20日,中共中央常委會決定調陳延年去上海工作。由穆青、賴玉潤、阮嘯仙、黃平等組織廣東省委,由穆青任省委代理書記,1927年4月27日至5月9日在武漢舉行的黨的“五大”結束後,出席“五大”的代表區夢覺等回到香港,向穆青彙報了“五大”的情況和決議,穆青根據“五大”決議的精神,部署廣東地區的工作,帶領群眾開展新的鬥爭,反擊國民黨反動派對革命運動的鎮壓。不久,陳延年被蔣介石捕殺的噩耗從上海傳來。親密戰友的犧牲使穆青悲痛不已,他隻能把滿腔悲憤傾注到與敵人堅決的鬥爭中。
四、廣州起義奮不顧身
1927年黨的“八七”會議後,中共中央任命張太雷為廣東省委書記,穆青仍為組織部長。同年秋,廣東省委從香港遷回廣州。
11月,中央臨時政治局在召開擴大會議,提出“一切政權歸蘇維埃”的武裝起義總口號。根據中央指示精神,廣東省委於11月28日召開會議,通過了發動工農兵舉行武裝起義的決定。穆青參加起義行動委員會工作,並給一位共產國際代表擔任翻譯,因此移住東山蘇聯顧問住宅區。省委會議後,穆青、楊殷、周文雍等分別到工人群眾中去做宣傳組織工作,公開號召群眾起義。12月7日,廣州工農兵代表大會在越華路一家電影院裏秘密召開。
12月10日晚飯之後,穆青將妻子叫到身邊,手裏拿著三十元港幣,低聲對她說:“今晚上我要同第三國際代表去參加武裝起義,奪取政權,建立我們自己的政府,並提出施政綱領。當然,要成立工農兵民主政府,實現我們的政綱,還需要共產黨員去克服各種困難,哪怕是流血犧牲,也必須為實現這個政綱而奮鬥!”說到這裏,他放緩了語氣囑咐道:“如果這次我參加起義死了,你一定不要哭,也不要難過!相反要為我犧牲得壯烈而自豪。你要聽黨的話,刻苦地學習,踏實地工作,繼承先烈們未盡之誌,為實現共產主義而奮鬥!萬一起義發生意外,黨組織一時找不著你,你也找不到黨,這三十元錢你就拿著作回家的路費,回到家鄉再找黨!”妻子接過錢傷心地掉下眼淚。因為馬上還要在西關召開起義部隊各級指揮員會議,穆青毅然地離開妻子,走出門去。
11日淩晨,信號彈耀眼的亮光劃破了廣州沉寂的夜空;接著槍聲大作,重炮齊鳴,武裝起義的戰鬥打響了!經過數小時的激烈戰鬥,一些重要據點都為起義部隊所占領。穆青身著黑色工人服,頭戴鴨舌帽頸係紅領帶,背著一支上了刺刀的長槍,腰間捆著兩條子彈帶,緊張而又不紊地在指揮部處理著各種問題,研究戰鬥進展情況。
12日中午,指揮部在西瓜園召開群眾大會。到會群眾數萬人。張太雷、惲代英、穆青、周文雍等均出席。張太雷在大會上莊嚴宣布:“我們工農兵革命軍已占領廣州市。現在,一切政權歸工農兵蘇維埃。”中國革命史上第一個蘇維埃政權建立了,在這個新生的革命政權中,穆青為土地委員會成員之一。
廣州起義的勝利,震驚了帝國主義和國內反動派。軍閥張發奎、李福林、薛嶽等,在帝國主義的策動和支持下,很快向革命軍反撲過來。12日下午,總指揮張太雷不幸中彈犧牲。13日晨敵人分四路向廣州城大舉進攻,起義軍浴血奮戰,終因敵我力量差距過大,無法挽救敗局。為了保存革命力量,遂決定撤出廣州。
13日深夜,穆青同國際代表一道回到東山。因張太雷犧牲,不少革命戰友和階級兄弟倒在血泊之中,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徹夜不眠。
15日,穆青送走了國際代表,決定暫時離開廣州去香港。16日下午,他身穿僅有的那套黑色西服,灰色格子的秋大衣,頭戴灰色帽子,手裏拿著一根文明根,打扮成一位紳士模樣。妻子王凜若裝扮成華僑姑娘,帶著行李,兩人分路而行,均安全到達長堤,搭上開往香港的輪船。
五、麵對考驗堅貞不屈
1928年1月,穆青同妻子從香港抵達上海。不久與中央軍委書記、組織部部長周恩來取得了聯係。隨即,周恩來、鄧穎超到旅館看望他們。穆青向周恩來彙報了廣州起義的經過和目前形勢。隨後,黨中央通知穆青,決定派他去武漢參加湖北省委工作。穆青到武漢後,任湖北省委組織部長。與省委秘書長任開國夫婦同住在法租界一幢房二樓上。任開國也是四川人,於是,他倆對外以表兄弟相稱,以掩護黨的工作。
一天下午,一個二十多歲穿著深黃色長袍、頭戴咖啡色呢帽的男人突然上樓來,說要找秘書長任開國。被告知找錯了後,那人下樓離開了;不一會兒,那人又上樓來,可沒說話就轉身下樓去了。任開國、穆青都覺得有問題,決定立刻轉移。穆青搬到“福昌旅館”,王凜若留機關,任開國夫婦也另住一家旅館。打算暫避一下,看一見敵人有什麼陰謀。不料,任開國夫婦遷去新旅館不久,一天上街時,不慎被叛徒發現而被捕。當晚,反動派即在各旅館進行搜查,很快,穆青被捕。
敵人先反穆青關押在武漢偵緝隊。敵人用盡刑罰,逼他招認,他堅貞不屈,隻說自己是留法學生,路過此地在旅館被抓來了。堅決否認是共產黨員。敵人因無任何證據,隻好把他押解到警備司令部。湖北省委負責人聽說穆青、任開國被捕,立即趕去安慰王凜若和任開國的妻子顧文衡,向她們表示黨組織一定想盡辦法營救。王凜若提出想去上海找父親的好友川軍將領陳古枝,設法營救穆青,請求省委代買一張去上海的船票,省委立即同意。
王凜若匆匆乘船趕往上海,找到陳古枝,說明自己的表兄顏嗣良(穆青的化名)從法國留學回來,路過武漢,被誤認為是共產黨而被逮捕,謂幫忙搭救。陳古枝聽說是王凜若的表兄,就一口答應幫忙,通過朋友的幫助,穆青終於被營救出來。
穆青出獄後,省委決定他去上海治傷,以免被敵人查出後再遭逮捕。穆青夫婦到了上海,租住了法租界一家成衣店的前樓住下。穆青傷養好後,黨中央任命他為特派員,派到四川視察和協助省委工作。
六、回鄉革命血灑山城
1928年夏,穆青回到家鄉四川。這時的四川,在經曆了中國共產黨的創建,國共兩黨合作和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之後,不但成立了中共四川省委,而且有了一些縣委和基層黨的組織,黨員已有數百人。但是在軍閥的殘酷鎮壓下,黨的組織被破壞,黨的領導人和黨員遭到殺害,整個四川仍被烏雲籠罩,白色恐怖十分嚴重。特別是軍閥劉湘所統治的重慶,環境更加對革命不利。
穆青從上海回到中共四川省委所在地重慶之後,同代理省委書記張秀熟共同研究工作,指導各地黨的活動。不久,省委召開了一次臨時會議,其中一個議程是決定向黨中央建議,留穆青在川做負責工作,並向中央寫了報告。會議結束後,穆青親自去川南地區視察。川南瀘州、自貢一帶黨的工作比較活躍,組織建立得比較早,工農群眾的發動工作也較為紮實有力。穆青到達川南後,根據自己親身參加廣州的經驗教訓,學習毛澤東、彭湃等在井岡山、海陸豐建立農村根據地的經驗,提出工作重點應放在敵人統治薄弱的小城市,特別是邊遠縣區。他選擇了高縣、珙縣、筠連、永寧、古藺等邊區,作為永久革命根據地的基點,而以瀘縣、敘府(宜賓)、自流井三地為集結地;工作重心是宣傳群眾、組織群眾、武裝群眾,建立工會和農民協會,在有條件的地方組織農民自衛軍及工人糾察隊,建立革命政權。經過穆青的動員指導,黨組織很快就在自流井的大墳堡、三多寨等地組織起鹽井工人數千人,建立了工人武裝糾察隊;在敘永、古藺等地,農民武裝組織也先後建立。
穆青雖為黨中央派來四川視察和協助工作的特派員,但事事總是身先士卒,不畏艱苦,不講享受,密切聯係群眾。為了深入農村,他化裝成苦力或小商販,到幾個縣的山區,召開座談會,幫助地方組織總結工作,製訂計劃,鼓舞大家的鬥誌。一次,在一個霜凍的早晨,穆青從江安同當地幾位幹部去瀘縣的途中,突然被地頭蛇團閥程子芳發現,跟蹤緊追不放。穆青當時本已過度勞累,加之胃痛得厲害,步履艱難,但是他臨危不懼,獨自斷後,掩護同誌們迅速脫險。他忍痛爬上一個森林茂密的山頭,居高臨下,以巧妙的戰術,數處放槍,敵人不知虛實以為中了埋伏,不敢窮追不舍。到達瀘縣後,穆青的病越來越沉重,但他毫不懈怠,仍照常堅持黨的工作。
穆青視察川南地區的過程中,反動軍閥劉湘又於1928年10月初在重慶破壞了中國共產黨團省委機關,逮捕了代理省委書記張秀熟等二十餘人。穆青聞訊後,立即取道自流井去成都;然後到潼南雙江鎮召集重慶、川南、川西幾個地區負責人會議,決定省委西遷在成都成立四川臨時省委,以便領導四川黨的工作繼續向前發展。臨時省委的分工為:穆青(化名維新)任書記,組織劉披雲、張春帆,軍委李鳴珂,工運書記程子健。穆青、劉披雲、張春帆、許海生和陳誌筠等五人住在省委機關成都芭芭巷一個小院裏。當時多數同誌未結婚,穆青的愛人又不在成都,五個單身人住在一起。為防萬一,大家約定統一口徑,都說是由鄰水等縣前來成都找事做的。穆青和劉披雲裝扮成兄弟,張春帆為表兄,陳誌筠為妹妹,許仁智為傭人。
一天軍警查戶口來了,見都住著些二三十歲的青年人,家中既無老人、小孩,又無家庭主婦,產生猜疑。雖經穆、劉等人再三解釋,軍警不予置信。除陳誌筠被認為是個農村姑娘外,其餘四個均被帶走。在街上幸被共產黨員李欣雲看見,立即去找他在田頌堯二十九軍工作的父親進行活動,說芭芭巷住的都是好人,不是危險分子;軍警聯合辦事處軍法官彭某先後審問了穆青、許仁智,均無可疑口供,最好才取保釋放。
1928年冬,劉願庵從莫斯科出席中共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後回到四川。同年12月18日中共四川臨時省委在成都召開緊急會議。會議決定:將10月間分別在重慶、潼南兩地組成的兩個臨時省委撤銷,選穆青、劉願庵、程子健、劉遠翔、陳峻山王人組成新的臨時省委;以穆青、劉願庵、程子健三人為常委;穆青任臨時省委書記兼軍委書記,劉願庵任宣傳鼓動部主任兼黨報編輯,程子健任組織部主任。1929年2月12日,中共四川臨時省委擴大會議在成都召開。由劉願庵傳達“六大”會議精神,改選了省委。由劉願庵任書記,穆青負責組織工作,劉披雲負責宣傳工作,李鳴珂任省軍委書記。並決定省委機關複由成都遷往重慶。
1929年至1930年初,根據省委擴大會議關於發動群眾,開展武裝鬥爭的精神,省委先後在全省範圍內發動和領導了萬源固軍壩起義、曠繼勳部起義以及涪陵羅雲壩起義等。穆青領導的省委組織部,先後派出羅世文、鄒進賢等到曠繼勳部參加旅委和前委的領導;派李鳴珂去涪陵任起義總指揮。穆青也常常親自去各地檢查工作。同時,穆青還十分注意城市工作,在群眾運動中發展黨員,恢複壯大黨的基層組織。到1930年3月,僅重慶一地就有黨員130多人,其中工人占50%,知識分子占40%。在軍閥直接統治的若幹政府部門和軍警機關中,也先後建立起黨的組織。這些打入敵人機關內部的共產黨員,機智勇敢,對於了解敵情,保衛黨的省委機關和各級組織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隨著四川各地黨組織的恢複和壯大,工農運動、武裝起義的蓬勃發展,國民黨蔣介石和四川軍閥劉湘大為震驚。於是開展聯合“剿共”。
劉湘采取了所謂“以共黨製服共黨”的反革命策略,收買叛徒,破壞革命。在二十一軍軍部設立了特務委員會,建立了負責行動的偵緝隊,大肆搜捕共產黨人和愛國人士;建立反省院,進行所謂心理策反;利用叛徒創辦《路燈》等反動刊物,進行反革命說教,編寫“懺悔”、“新生”等劇目,誣蔑共產黨“殺人”、“放火”等等。在軍閥劉湘等采用引誘與屠殺、剿撫並舉的反革命策略下,四川形勢越來越險惡。但是,堅強的共產主義戰士穆青,與劉願庵、李鳴珂、鄒進賢、程攸聲、羅世文、程子健等省委的同誌一道,堅持革命立場,教育廣大黨員保持革命氣節、滿懷信心,努力奮鬥。穆青在白色恐怖籠罩的重城仍晝夜不停地到黨的基層組織去指導工作,找黨員談話,鼓勵他們忠於黨的事業,不怕困難,不畏艱險,繼續戰鬥。在那極為艱難的日子裏,他曾寫信給親友,表白他的大無畏革命精神。
1930年3月下旬的一天,穆青(化名呂維新)外出工作,在重慶迥水溝街上,被叛徒鄒榮芳帶著的偵緝隊逮捕。在敵人監獄裏麵,他沉著堅定,矢口不承認自己是共產黨員,也不承認叫呂維新,更不承認當過省委書記和組織部長,用早已編好的口供去搪塞應付。當叛徒出麵指供時,他咬定是因為與這名叛徒產生糾紛被誣陷,他與敵人巧妙周旋,弄得敵人一時難以斷定,隻好將他移禁在巴縣監獄。不幸的是,同年5月初,臨時省委機關因為叛徒出賣而被軍閥破壞,捕走省委書記劉願庵、宣傳部長程攸聲、秘書長鄒進賢等,並搜走一批文件和會議記錄。敵人從這些文件和記錄中,證明了穆青的真實身份,擔任過四川省委書記。敵人如獲至寶,加緊了對穆青的關押。
黨組織在穆青被捕後就積極設法營救。劉願庵、李鳴珂等四處奔走;並告訴穆青的妻子王凜若,穆青已經拘押在二十一軍軍部,改名袁雨蒼。讓她趕快和父親設法營救。王凜若同父親王旭初商量後,決定去找二十一軍副官長李根固說情。因他們在成都一條街住過,加之王旭初是重慶地方法院的檢察官,曾同李打過交道。王凜若急忙去找李根固,說袁雨蒼是自己的表姐夫,因從上海來重慶清理債務,被二十一軍偵緝隊誤抓,要求保釋。李根固裝傻說:“我還不知道此事,等到軍部查一查。下午二時請王女士到白象街二五附加稅局聽回信。”下午二時,王凜若準時到了。李根固狡猾地說:“令戚不叫袁雨蒼!”並拿出一張用毛筆寫的名單說:“他叫呂維新,是共產黨四川省委書記,地位蠻高的……”王凜若當即申辯說:“哪裏,他是法國留學生,姓袁不姓呂,他才不是共產黨呢!”李從鼻子裏哼了兩聲說:“你不相信嗎?這是自新分子供的,你可看看。”王凜若一看紙上果然寫著呂維新的名字,還寫了穿著、相貌等。王凜若仍說:“我的親戚確實叫袁雨蒼,不叫呂維新。如果不信,您可以問我父親。”後來,省委和王旭初等又通過多方關係去劉湘處活動,似乎事情有了些進展。
一天,李根固對王旭初說:“王檢察官,我決保令戚不槍斃就是。請放心!”接著穆青被轉到巴縣監獄。這時早已被捕入獄的代理省委書記張秀熟等見穆青也被捕了,十分震驚。而穆青卻保持沉著、樂觀,向難友們宣傳正在全國發展的革命形勢:講述劉願庵從莫斯科出席黨的“六大”回來後繼任省委書記的情況,說明四川黨的組織建設和群眾工作,在黨的“六大”精神指引下,有了恢複和發展。鼓勵戰友們提高勇氣,樹立必勝信念。他還常寫書法,並用中、法、俄幾種文字給外麵的親戚朋友寫信,表達自己對革命事業的忠誠和對人民的熱愛。
4月下旬,穆青在獄中聽說省軍委書記李鳴珂等在朝天門打死十惡不赦的叛徒易覺先,為黨除了奸,為戰友們報仇,為革命鋤奸,他的心情無比痛快。可又過了兩天,突然傳來李鳴珂、張紹武等四位同誌被捕犧牲的噩耗,這使他悲痛萬分。
一天早上,穆青突然被提走了,獄裏的同誌們聽說是要把他送到二十一軍軍部審訊。大家都放心不下,希望穆青能被釋放或判刑結案。但是久等不歸,下午傳來噩耗:軍閥劉湘已將穆青殺害,而且是殘忍地用大刀將他劈死的。難友們都淚如雨下,為自己失去一位好戰友而心痛不已。
穆青犧牲當天,妻子王凜若因工作需要出席一個宴會,快午飯的時候,進來一位女客人說:“剛才我來時,看見從軍部押出來一個30來歲的年輕人去槍斃,說是共產黨,那人還不停地呼口號呢。”王凜若聽完心中一驚,擔心與穆青有關,於是急忙離開出去探問,得知被害的正是自己的丈夫。這個晴天霹靂般的噩耗差點讓她暈厥過去,最終,她強忍著悲痛與父親一起主持安葬了穆青,繼續投入到工作中,把對敵人的仇恨化作革命的力量。
穆青,這位堅定的無產階級戰士為革命獻出了自己的一切,他生前寫下的詩句“光明日月無私照,萬古經天給與人”正是他光輝一生和革命精神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