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一聲巨響,屋門被撞開,將柳生從思緒中拉回。阮興丁一襲淺色長衣,如同淋了血雨,斑駁不堪。老人氣息稍急,略有微喘,顯然來得匆忙。
“外公!”阮沐風心亂如麻,以為外公被蟊賊所傷。
老人望著有些受驚的外孫,安撫道“外公無事,身上都是賊人的血。不過我們得離開,要快才是。”
阮沐風稍有猶豫,而後咬牙上前確認,血水當真非外公所流,終長舒一口氣,又忽道“咦?老頭,你方才說我們要走,走去哪裏?即便家中惹來蟊賊,無非是求些金銀珠寶,給他們便是。你若是舍不得,報官也可,我們又為何要逃?”
老人長歎一聲,性命攸關之際,是否該將阮家之過往,盡數告知外孫,起碼讓他知道生父是誰。今夜阮家逢難,此刻不說,怕是可憐的外孫,八成要做個糊塗鬼。
可老人轉念想來,隱姓埋名這麼多年,本就想抽身江湖,遠離是非。今夜若是僥幸苟活,沐風得知實情,豈不要帶著仇恨,過一輩子。如此看來,安然離世豈不更好。
土埋脖頸的老人,一時間沒了主意,隻得避重就輕道“唉!倘若尋常蟊賊,外公自是不會擔心,可惜他們索要,非是金錢珠寶,而是我全家老少之性命!”
思沉片刻,阮興丁打定主意,抱起阮沐風,朝門外大步跨去。
不料阮沐風雖然年幼,心中也在害怕,卻非臨危斷義之徒。他雙腳拖地,急喊道“老頭!等等,假若非要逃命,須帶上大哥!患難之際,拋兄弟於不顧,豈是君子所為?”
阮沐風情急之言,真讓阮興丁止住步子,轉身瞧著小書童,目光陰鷙,不知在想些什麼。
柳生豈是膽小之輩,連殺人不眨眼的女人,都敢認成活菩薩,何況一個年越古稀的老頭。他未有懼意,抬眼與之對視,不曾有分毫避讓。
阮興丁也發現,此子確有不凡之處。少年顯然明白,如若沒有庇護,必是九死無生,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毫無所謂。
一個孩子怎能有此般心性,老人越想越怕,再三斟酌後,方老心一橫,雙手各提一子,朝自家後院奔去。
老少三人穿過仆人居住的院堂,此處實在靜得出奇,木門緊鎖,全無招賊跡象。
阮沐風誤以為仆人們睡得安然,未聞府內打鬥之聲,故而心下泛急,揚聲喝道“府中進了蟊賊,還不起來逃命!”
年少缺曆的沐風,怎會猜到屋中之人早已魂歸天外,僅餘下冰冷屍首。他聲音再大,也是無用,更是招來兩個生麵賊人。
“哈哈哈!阮老前輩,你帶著一對拖油瓶,如何能夠走脫!”喊話的男人姓丁,單名一個允字,左手輕握一柄折扇,頭頂青冠,儼然一副書生扮相。與之並行者是個老頭,年逾六旬,麵部層層褶皺,精神比起年過古稀的阮興丁,顯然要差上許多。
阮沐風抓著外公手臂,露出半拉腦袋,心中胡猜亂想,莫非這書生和老人便是賊子?
瞧此書生一副弱不禁風,定是上京趕考之時,苦於沒有盤纏,家中父母望其成才,偷將田地、牛羊盡數賣給我們阮家。怎奈他生不逢時,落榜西京,歸家後發現房屋、田地均已不在,其母悲傷過度一命嗚呼。書生便將一切罪責推於我們阮家,連同其膏肓之父,深夜前來尋仇問罪!
阮沐風隻覺二人可憐,正欲出言安慰,阮興丁便開口道“你可是丁家二小子?比起爾之父兄,手段可是有過之,無不及啊!”
丁允長笑一聲,左手揮開折扇,刺聲道“家父臨終前有言,江湖之中論起為人,阮老前輩可算首屈一指。家父還歎前輩乃武林泰鬥,卻甘心隱於市井,不圖名利,異於我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今日丁允有幸,能得老前輩嘉讚,當乃人生一大快事!”
阮沐風聞言大奇,外公從商之前,竟出於武林,為何從未聽之談起。他不禁側目,發覺今日的外公,威嚴下更讓人生畏,緊握地拳頭發出‘咯咯’聲響。
柳生仍舊麵無表情,直挺挺站在一側,仿佛對於老人的身份,並不意外。他唯有一種異感,瞧見老人渾身染血,便不覺想起那晚的女人。柳生煞是矛盾,姐姐與這討厭的老頭,到底有何關係。
“既然雲天兄選擇隱居,不問江湖事,想必也不願與我等糾纏太久!歸某也就不賣關子,東西交出來,可保你三人性命無憂!”枯槁老頭雙唇微動,其嗓音沙啞,猶在睡夢中打磨牙齒,致兩少年聞之,不禁連連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