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幸福的手指(1)(1 / 2)

十一月份的工地,像退潮的海灘。收尾工程雖然還在繼續,但是大部分民工都裹在退潮的海水裏衝走了。民工就是大海裏的魚蝦,工地不是他們永久的家園。幹完活,建完樓,他們的任務完成了。

北方的第一場雪是留不住的,它們隻在天上怒放。雪花落到地上,立刻就凋零不見了,留下一地傷心的泥濘。

民工幸福在雪地裏幹活,不聲不響。有時候三舅過來遞給他一根煙。幸福掐著煙腦袋,死死吸。工地上的木工活馬上就該結束了,等天徹底冷下來,幸福就得回家。想到家,幸福的心就下意識地揪一下。

好疼的那種感覺。

老家的老媽肚子裏長了個大瘤子,肚子現在鼓得像麵鼓。老爸打電話給幸福,趕緊想辦法拿錢回去。拿到錢回去,醫院就同意把老媽的肚子切開,把大瘤子取出來。幸福沒有辦法,狠狠心,接受了三舅的建議。三舅不是親三舅,在三舅身邊的人都叫他三舅。三舅身邊的人基本都有一個奇怪的特征:九指。

幸福今年18歲,這個年齡的男孩子,要是生活在都市裏,還是一個在校的學生。幸福其實挺渴望上學的。不過,這樣的念頭有時候隻是在幸福的腦子裏閃一閃,幸福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美好很多,但是很多都不屬於自己。

三舅很高興,表態了,以後就叫幸福跟著他幹。木工活要拿大技工的錢,以後一起“做生意”可以給幸福額外分紅。

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尋找“做生意”的機會,三舅對幸福就更好,不僅給零花錢,還可以不在工地的夥房吃大鍋飯,每頓都去工地外麵的小吃部消費。

整個小區一起建設的樓房有六十八棟。這些樓房就像施足肥的莊稼一樣,比著賽往起長。幾天就“嗖嗖”地長成了高樓大廈。工地就像一堆爛骨頭,這群民工從四麵八方循著味道過來。工地上揚起了一張張古銅色的臉,一個個紅色或者白色的安全帽在到處飄搖。

跟隨民工一起湧進來的還有一大片簡易的帳篷,還有一群做小生意的小商販。賣勞保用品的,賣小吃的,開錄像廳的,這裏興隆的時候,還一度引來很多行政執法人員光顧。最逗的是還發生過糾紛和爭執。一麵是來收取衛生費管理費的執法人員,一麵是堅決取締亂擺攤的城管人員,兩邊沒有協調好,竟然動了手。結果不必贅述,這個城市裏麵,沒有誰能打得過城管。

小雪家的小吃部就在一大片簡易的帳篷中間。帳篷經過一夏天的風吹日曬,已經顯得破爛不堪。有的地方漏雨,小雪媽媽就拿帆布縫補一下,那些粗大的針腳,很醒目地在頭頂上。好在來這裏吃飯的都是民工,沒有人會計較這些。帳篷裏麵是簡易的幾張桌子和長條椅子,桌子上麵擺著黑糊糊的醬油壺和陳醋壺,辣椒麵顏色鮮紅得叫人浮想聯翩。民工們無所畏懼,照樣把這些紅麵麵放到吃碟裏蘸餃子吃。幸福初次來的時候,三舅請客,要了餃子和小菜,三舅喊:老板娘,來,多給弄點摻蘇丹紅的辣椒麵,量不夠吃不死人。

小雪家的小吃部條件算是最好的,因為帳篷裏有冰箱和冰櫃。冰箱是透明的那種,在外麵能夠看到裏麵冰鎮的啤酒和飲料。冰櫃像一口大棺材擺在帳篷緊裏側,裏麵的東西裝得滿滿的,有時候找不著,小雪媽媽就貓著腰一件一件往外倒騰。三舅喝高了酒,眯著眼睛瞅小雪媽媽的後麵,意味深長地跟幸福說:多肥嫩的屁股啊。

幸福的臉一紅,三舅哈哈笑起來,跟“扳倒驢”說:你看這小子,還會臉紅,哈哈,這年頭還有會臉紅的男人。“扳倒驢”長得傻大黑粗,隻聽三舅的話,有一副好體格。因為長得像鄉下那種粗大的蘿卜,那種蘿卜有個綽號就叫“扳倒驢”。

幸福後來就總愛來小雪家的小吃部吃飯。因為三舅的生意需要配合,三舅對幸福就格外好。本打算一開始就“做生意”的,無奈中途出了點事情,三舅商量一下覺得不能貿然行動,“做生意”也要講究時機,心急不得。幸福心裏著急,老媽的肚子越來越大,老爸的電話隔一天就打來一次,催促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