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瀟湘連夜雨 道觀魔劫遭凶徒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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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騎青驄入翠微,張琴隻劍與身隨。

紅落盡、馬蹄緋,桃源深處不思歸。

夢裏江湖醉幾回,醒來魂斷淚盈杯。

歌一曲,付之誰?紅顏似水馬如飛。

——調寄《漁歌子》

話說江南自古乃鍾秀雋美之境,山水靈逸,無邊風月。夫錦繡蕃昌寶地,寺塔觀苑,奇景雅致;亭台樓閣,雨岸煙汀;水石清華,泉冽茗香;益以畫橋流水遺聲;垂條煙柳曳痕;日出江花勝火;風動芙蕖連池;月落古庭凝香;彩舫花燈戲水,蓋為勝景之極。

是以江南多有高人雅士同遊結伴,或於青山秀水之間;或於水月樓台之上;或於繁花巷陌之中;或於彩油畫舫之內,煮酒烹茶,談古論今,吟風頌月,好不逍遙自在。更有那官宦弟子、富庶商賈附庸風雅之徒負貴好權,不吝奉出金銀財寶、珍玩名器,藉此籠絡能人誌士以壯聲威。

至於江湖武林之中,江南業已成諸家博弈紛爭之地。一來各門各派均自仰仗一方豪勢稱雄。皆因各為其主、各謀其事,則稍有齟齬,便以刀劍論事;二來此地幫派教會眾多、武學世家林立。坊間諺雲:“四門八派十二幫,衡山絕技冠群芳。一島一塢兩座樓,水月靈宮拔頭籌。”大抵道出了江南一隅的武林勢力。這些習武之人大都暴戾之氣未除,好勝之心難卻。其所學招式武功,殊途合進,所用兵器暗器,不盡相同。狹路相逢,未免要一較輸贏,決之而後快。種種緣由,因此禍起。彼中詳細暫且不表,單從另一件禍事說起。

時值六月,正是雨水纏綿、薄霧籠紗之季。通往杭州城門的青石板官道上,一胖一瘦兩個僧袍芒鞋的和尚在雨中信步徐行。其中一個瘦和尚身形頎長,方臉闊鼻,身負行囊,背斜一把燕尾戒刀。另一個胖和尚則手拄渾鐵禪杖,大腹便便,眉眼祥慈,頭戴一頂青竹箬笠。二人談笑風生,毫不在意寒雨打濕僧衣的陣陣冰涼。

隻聽那瘦和尚言道:“師兄,玄虛子道長書邀你我二人到他觀中一敘,恰似你我這般閑遊,幾時方能行至啊?何不尋兩匹快馬,或是改走水路,也可早日到達啊!。”

胖和尚微微含笑道:“師弟,你可聽說‘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麼?今夏江南氣候異於常年,連月來這般大雨,恐怕四處交通來往多生阻礙。慢說這江河湖水泛濫,坐船定然艱險毋安。恐怕就連那康莊大道亦是泥濘不堪、馬不能行啊。”

胖和尚用手輕撣了一下鬥笠上的雨水,雙眼已笑成一條線,接著說道:“有道是‘箬笠偏宜雨,芒鞋不怕泥。’如此天氣倒不如輕鞋徒步,邊走邊遊來的快意瀟灑。”他抬手指向前方煙雨中隱約可見的蘇堤石橋,“師弟你看,眼下還未及一盞茶的功夫,你我二人就已從靈隱禪寺走到這裏了。”

瘦和尚聽他這番分析有理有據,又睹物懷古以蘇軾之詞做引證,自知無力辯駁,便斷章取義,打諢道:“嘿嘿,師兄講話向來是引經據典,卻唯獨推崇蘇軾。於我看來,蘇子瞻這闕詞固然精妙,卻自行矛盾,仍未到佛門清淨自在的境界。”

胖和尚聽他這麼一說,笑眼微睜,不禁問道:“此話怎講?”

瘦和尚故作莊容:“佛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所謂花非花,霧非霧,雨非雨。他蘇子既能參透世間生死炎涼,為何要用“一蓑煙雨任平生”呢?用“一身煙雨任平生”豈不更好?既能不畏煙雨,為何卻要躲在蓑衣之下?既然超脫物外,又何必心生顧忌?可見蘇軾之心境尚不如我徜徉雨中,身無防物,行得清淨自在。”言罷,瘦和尚微有自得之意。

“一蓑煙雨任平生”本是蘇軾《定風波》全詞文眼,把整首詞帶到了極高的境界,亦是胖和尚平生鍾愛之句,早被他玩味品賞的透徹無比了,當下卻聽自己師弟奚落蘇軾在詞中雖表不畏煙雨之心,卻又行披蓑避雨之舉,未免有避世離禍之嫌,心境仍未完全開闊。如此一番言論,胖和尚當還真是聞所未聞。

“師弟此言雖曲解詞意,卻也頗通達禪理。修佛之人六根清淨,心無旁騖,四大皆空……”胖和尚稍作遲疑,他聽瘦和尚雖然妄揣詞意行詭辯之術,卻言之鑿鑿,正思索如何與之禪論一番。

熟料不等他把話說完,瘦和尚片刻再言,言語所指卻已不是方才的佛學禪理:“師兄雖然胸有千言佛語,但在禪定上顯然略輸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