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泠對自己死了的這個事實沒有什麼抗拒,被關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小院子裏半年,每天忍受靖勇公府裏那些下人有意為之的議論和嘲諷,已經讓她孱弱多病的身體走到極限。若不是心裏還掛念著自小跟著自己的侍女雲橋,慕晴泠覺得自己連這半年都活不下來。
然而結局並沒有因為她的忍耐而改變,慕晴泠站在遊廊上,小廝侍女不斷從她身體穿過,沒人看到她,也沒人議論她。
一個失了名節的表小姐死了,有什麼值得議論的呢?估計現在她的好舅母,靖勇公府的當家太太已經興致衝衝地去清點她從慕家帶來的財物了。
畢竟許氏裝了近十年的好舅母,哄得自己對她言聽計從,最後卻心狠手辣設計自己背上夜奔私會的汙名,不就是為了將慕家的萬貫家財收歸己有嗎?就連闖入她房間,對她施暴讓她死都死得不幹淨的無賴,估計也逃不脫許氏的手筆。
慕晴泠青白的臉上瞬間劃下兩道血痕,鬼魂是沒有眼淚的,怨恨到了極點,怨氣化作血淚而下,在她的臉上留下兩條印記。然而此時既無六月飛霜,也無雷霆震怒,她死了,除了還未魂歸地府,她什麼也做不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慕晴泠望向福壽堂的方向,那是靖勇公府老祖宗住的院子,如今也已掛滿了白綾。老太太才走,許氏就見不得她活著了。而自己怎麼就這麼傻,直到自己被她害得身敗名裂,才看清那個女人的真麵目!
成為鬼魂倒也有好處,不過心思一動,她就已經飄到了福壽堂的正房,老太太的停靈之處。慕晴泠飄到老太太的靈位前,臉上的血痕更加殷紅,“外祖母,您在天有靈,可看到泠兒今日之狀?”
俞老婦人靈前的白燭瑩瑩,守靈的侍女不斷地往火盆裏添加著紙錢,慕晴泠望著俞老夫人的靈柩,緩緩跪下,說道:“外祖母,泠兒不孝,也不能跟您上柱香。您一生吃齋念佛,九泉之下也定不會受陰差刁難小鬼搓磨,來世若有緣,願泠兒還能投身您膝下,侍奉您終老。”
靈堂的白綾突然被風吹起,燒紙的小丫鬟打了個冷顫,抬頭望了望俞老夫人的牌位,又趕緊低下頭,將火盆燒得更旺了一些。
“太太。”守在門口的侍女突然出聲叫道,跪在靈前的慕晴泠猛然轉頭看去,一雙鬼氣森森地雙眸此時更是可怖,許氏一走進靈堂,就感覺似乎周圍都冷下來幾分,許氏蹙了蹙眉,抬手示意周遭的丫鬟從靈堂離開。
慕晴泠站起來,雙眸泣血,忍不住伸手去扇許氏耳光,手直接穿過了許氏的身體。“你這個佛口蛇心的虛偽小人!妄我一直視你如親母侍奉!”慕晴泠眼睜睜看著許氏穿過她,走到俞老夫人靈前,施施然點了香。
她原以為許氏利欲熏心,對自己下手已經是喪心病狂,沒想到許氏接下來的話更讓她心驚肉跳。
“老太太,雖然你兩眼一閉,人間事已經驚擾不到你,不過你生前最是在意你的外孫女,如今她被人強暴致死,九泉之下你若是見著了她,也別太驚訝,你們祖孫二人一向情深,這黃泉路有個伴,也算全了她對你的一片孝心,一個沒了名節的姑娘,現在這樣,也算是有個好結局了。”
許氏像是想到什麼可笑的事,嘴角還掛上了幾許笑意,隻聽她繼續慢悠悠地說道:“哦,你也別太傷心,賊人已經找到了,官府已經將人抓了,不過你萬萬想不到吧,那賊人竟然是受了文遠指使,如今文遠已經被緝拿,你外孫女雖然已是殘花敗柳,走得也不體麵,可到底是高官之後,世家遺孤,這罪名一定下來,文遠怕是回不來了。”
慕晴泠聽聞,整個人驚疑不定,許氏抬眼四顧,臉上再沒了平時的溫和之意,整個人都冷了下來,說道:“老太太,我伏低做小,裝傻充愣在你身邊哄了你幾十年,如今總算是得償所願,靖勇公的爵位是我兒文達的,靖勇公府如今是我許稚說了算!你,你的寶貝外孫女,你的兒子你的孫子,都是我的手下敗將!沒想到吧?”
許氏已經完全不想去隱瞞那些陰私詭秘,她壓抑了幾十年,苦心計劃了幾十年,如今大獲全勝,旁人無法傾訴,對著一個死人就全然沒了顧及,許氏雙手撐在靈台上,看著俞老夫人的靈柩笑道:“你也別怪我,都是老國公的血脈,憑什麼就因為老大年長那麼幾歲,我夫君就要低他一等,我許稚樣樣都比她薑綺文好,憑什麼她的兒子就能坐收國公之位!要怪就怪老天爺不公平!若不是你們擋了我的路,我也不會讓你和你那短命外孫女提前上西天!”
慕晴泠震驚於許氏的野心,聽見她最後一句話,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躥起,“你什麼意思!外祖母是被你所害?!賤人!你好歹毒的心腸!”
“你可比你外孫女命好,一碗老參湯,無知無覺就走了,不像那個傻丫頭……”許氏整了整鬢角,方才臉上的癲狂之意盡數收斂,一眼看去又是靖勇公府那個和善的二太太。“別怪我心狠,文敏為了她神魂顛倒,甚至想斷了跟袁家的姻親,我豈能留著這個狐媚子禍害我的文敏?借著她,還能除了老大一家,是她自己命不好,怎麼偏偏就成了你的外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