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亮想給許麗麗打個電話興師問罪,可又不知道許麗麗在哪。要是在隊裏,讓領導聽見可就糟了。就忍了,把手機又塞進衣兜裏了。這個時候,人行道上走過來一對小戀人。他們也看見了地上的字和蹲在地上看字的警察李明亮,一起笑著念。女的覺著不過癮,撿塊碎石頭在字的後麵接著寫,剛寫上“還是”兩個字。蹲著的李明亮就站起身來,嚴厲地說,放下。女的嚇一跳,抬頭怯怯地說,這個……警察也管啊?李明亮說,好好的地麵亂寫亂畫,要罰款的。女的一吐舌頭,男的還挺硬氣,說怎麼著哥們,在這寫害著你哪疼了?李明亮說,我這正破案鑒定筆跡呢?當心把你送進去,跟他們一樣改造改造。倆人這才看見還有三個勞改犯在七八米遠站著,秦叔保很流氓地瞪著那紅頭發小夥說,妞跟我住一個房間。倆人對視一眼一溜煙就沒影子了。李明亮憋不住笑了。
這座小城人口不多,也沒什麼出名的建築或旅遊景點,勞改監獄卻是最出名的。老百姓沒有精確的統計,光看這種得了皮膚病的大客車就有好幾十台。車門子從第一監區寫到第十幾監區。小城的重大建設都沒有離開過監獄的參與,什麼活最難幹,什麼活最緊急,幾乎都是勞改犯衝在前麵硬給啃下來的。
吳友德刨了二十多鎬頭,隻是在臉盆那麼大的一塊地上邦邦出一堆白點來。秦叔保和馬小龍都抱著膀子瞅著吳友德刨。地上凍死了,鎬頭刨不進去。警察李明亮看夠了許麗麗的字,也湊過來。秦叔保殷勤地說,李警官,你到屋裏歇會兒,外邊冷。李明亮搖頭說,真那麼難刨可毀了,中午咱得回去呢。吳友德又當啷一鎬頭刨下去,這下來個“天女散花”,把看的幾個人都崩了一嘴沙土。秦叔保吐了一口,說你盡心使壞吧你。李明亮瞅了一眼秦叔保,吳友德才免去了又挨一腳踹。
吳友德五十六歲,犯事後一直挨勞改犯們的欺負。有警官在跟前,吳友德還敢對付兩句。吳友德說,地硬,整不動。秦叔保嘿嘿笑了,那處女難整吧,你咋給琢磨上了?吳友德不敢強嘴,繼續使勁當啷來一鎬頭。秦叔保一把搶過鎬頭,說,滾一邊看著去。秦叔保四五鎬頭下去,一層土塊就鬆動了。再使幾下勁,就刨下來一大塊。馬小龍說,秦哥,你歇會,我來刨。鎬頭被馬小龍搶過去了,秦叔保接著罵吳友德,你是吃啥啥沒夠,幹啥啥不行那夥的,一樣的鎬頭,我咋刨下來了呢?警察李明亮滿意地看著秦叔保,秦叔保的精神頭就更足了。秦叔保願意在李明亮麵前表現自己。李明亮雖然對秦叔保的霸道行為很反感,可這個秦叔保關鍵時候還真有兩下子。就說剛才那幾鎬頭,掄得像模像樣。脾氣大活計才好,都要是像吳友德那樣,這活可就沒法幹了。
李明亮正想著,手機響了。到邊上一接,是許麗麗。敢情這丫頭知道會是自己帶人來挖這兩個難挖的坑來,才故意寫上字罵自己的。李明亮心裏被罵得挺舒服,跟許麗麗在電話裏黏糊。許麗麗說,我早料到又是你這個倒黴蛋去幹那的活,果然不出本姑娘所料吧。李明亮說,麗麗,你知道嗎?這條街上都在念呢,你可把我害慘了你。許麗麗嘻嘻笑,活該,誰讓你瞅我的眼神色得溜的了。李明亮說,那是你自我感覺良好。許麗麗說,抽空非跟嫂子彙報。李明亮就想起了妻子回來的事,想起來昨天晚上倆人幹的那些事。臉紅了,話就慢了半拍。李明亮說,你嫂子才不像你呢?她才不會相信我那樣呢?許麗麗說,那可不一定,嫂子跟我說過,說你色得很呢,倆人說了幾句,許麗麗突然說,死胖子,你的死期到了,下麵由嫂子跟你說話。果然,手機裏妻子說話了。明亮,你別老沒正形了。李明亮就傻了,心想這許麗麗可夠損的了,慌忙說,我就知道是許麗麗在搞鬼,你來看看來,她在街上畫小人,還罵我。放下手機,警察李明亮出了一腦門子汗,是讓許麗麗給嚇的。自己幸虧沒說什麼犯忌諱的話,幸虧自己沒有主動給許麗麗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