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馬耳朵溝的教育詩(8)(1 / 2)

父親在那年的春天跟秋月走到了一起,婚禮很簡單,卻很隆重。因為那個時候,學校的環境又發生了變化。老師們能開工資了,出走的老師大多數被胡棟梁給請回來了。胡棟梁開始了再次創業,鄉村開始真正地重視教育了。上級還撥了款,要建新的校舍,還要建微機室,建語音室。父親一下子又成了閑人,又教孩子們美術課。父親津津有味地畫茶缸,畫手帕,畫帶茶缸的手帕和帶手帕的茶缸。實在滿足不了孩子的要求,父親回家樂顛顛地找秋月請教高招。秋月也不會新潮的東西。父親就回到學校說:我不教了。胡棟梁校長已經微微發福了,他以為父親又要鬧什麼事。沒想到父親說:胡鬧,我上後勤去了。

父親管後勤去了,教美術的老師就能教給孩子們各種花草,有一回還教孩子們畫一隻小燕子。父親看了,說:是比我那兩把刷子強百套啊。父親第一次承認別人比他強了。父親一直沒有閑著,秋月把父親看得很嚴,父親必須要複習功課,因為還有最後一次可以轉正的機會了。父親很認真,每天像交作業一樣給秋月看題。父親自從跟秋月結婚,像換了一個人樂觀了起來。父親有時候還願意站在教室邊上,聽孩子們讀英語,什麼“how are you ”之類的簡單句子父親也能說得上。

父親的強脾氣有時候還會犯,比如對待女兒民辦的婚姻上,父親一直是絆腳石。民辦的對象是鄉裏一個年輕的企業家,父親有一次在鄉裏表彰會上碰見過。父親不認識小夥子,開始談得很投機。後來在酒桌上,一幫年輕人就開玩笑。突然有人說:李大海,你給大夥猜個謎。要難點的,還得有意思的。這邊就有人推舉父親:馬老師很厲害,當了快四十年老師了,難不住他的。於是,李大海說謎語,父親開始猜。李大海說一個謎:乳罩,要打一菜名。父親沒猜出,李大海說是扣肉。大夥就全笑了,父親琢磨琢磨也笑了。父親不服氣,接著讓李大海說。李大海又說:乳罩,打一社會現象。父親還猜不出,李大海就說是******。父親屢敗屢戰,李大海接著說了一連串用乳罩做謎麵的謎語。父親很開心。想不到幾天後,民辦領對象上門,那個未來的姑爺恰恰是那個專能出乳罩謎麵的李大海。父親當場就翻了,父親說:李大海,我給你出個謎語,乳罩,打一軍事用語。李大海猜不出,父親就說啥時候猜出來啥時候再到我們家來吧。

父親旗幟鮮明地提出,將李大海打入冷宮,永世不得錄用。爺倆又鬧翻了,秋月咋努力也勸不了強脾氣的父親。李大海有一次來偷偷跟民辦約會,被父親發現。父親拎著燒火棍子,痛打落水狗。李大海堂堂一個優秀企業家走投無路,隻能在民辦的提醒下翻身跳水。幸虧河水淺,不會水的李大海才狼狽爬上河岸。

父親站在河邊罵:老子的這一招,你們都學會了呢。

十一

民辦的婚禮多少有了一些遺憾,因為父親不能原諒他們先斬後奏,拒絕參加。民辦沒有想到父親如此的固執,在婚禮上痛哭了一場。李大海腸子都快悔青了,從此看見乳罩心就突突。

父親的脾氣又開始時好時壞,秋月勸了,父親就好上一陣子,秋月沒照顧到,父親就又犯病了一樣。父親這麼一鬧騰,秋月的生活就豐富起來了,就有操不完的心了。人要是一操心,日子就有奔頭了,渾身就有勁了。那年在秋月的勸說下,父親參加了最後一次民辦教師轉正考試。父親能再次參加考試,都是胡棟梁校長從中幫忙。這些年,胡校長一直為父親亮綠燈。為此,很多老師有意見。胡棟梁現在的管理跟當年的父親有些類似,誰有意見也白搭,到最後還是要聽胡棟梁拿主意。胡棟梁說了,學校最困難的時候,你們跑到哪去了?你們的意見哪去了?不過,胡棟梁平時見到父親,總是陰著臉不搭理他。父親也不在乎,照樣多管閑事,照樣看不慣的事情要罵幾句。這個時候,胡棟梁總是背著手,嘀咕一句:這個馬老師,越活越倒行了。

父親參加完考試,回來就喜上眉梢,父親有預感這回考得好。父親邊喝著小酒邊說:娘的,撞到老子的槍口上去了。父親指的是卷子上的題。秋月給父親潑冷水,怕父親等到公布成績那天,承受不了失望的打擊。父親不管那一套,去找老村長報喜。老村長因為頭發的事情,還在生父親的氣。老村長覺得父親侮辱了他,堅決不理父親。父親就哄他,還要請老村長喝酒。老村長被父親拽到了小飯店裏。父親不敢回家喝,秋月對父親喝酒控製得很嚴格,一頓喝一兩,多一點都不行。父親強喝,秋月就真生氣,還掉眼淚。父親受不了秋月的眼淚。不,是父親受不了天下所有女人的眼淚。女兒民辦回來,哭著又給父親跪下了,求父親原諒李大海。父親就擺擺手,說把大海帶回來吧。

父親和老村長的酒喝得痛快,父親感謝老村長當初追父親回來。回來當一輩子老師,父親也不後悔。老村長被父親逗樂了。得意地炫耀:嘿,多虧了我那輛好車了,老遠我就看見火車了,嗚嗚地叫。我就想,叫個娘,看我不追死你。父親就笑,給老村長溜須拍馬,說村長就知道我在火車上?老村長也不謙虛,說:老遠我就聞見了一股臭腳丫子味,你那汗腳,根本跑不了,到哪都容易露出馬腳。喝著,喝著,倆人就趴桌子上了。老村長年紀大睡著了,父親也睡了,可父親的情況很不妙。父親醒過來,嘴角子歪了,嘴裏淌口水。老村長說:馬大誌,你嘴都喝歪了。父親笑:沒的事,準是你喝多了。父親說完這句話,就嘎巴著嘴啥話也說不出來了。父親得了腦血栓,老村長已經老糊塗了,笑著回來告訴秋月:你們家大誌喝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