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一：路遠情長
1.一生有你
這個春天似乎來得特別遲，已是四月中旬了，狂風挾裹著沙塵還是沒完沒了地刮，讓人絲毫感覺不到春的氣息。
天氣就像善變的孩兒臉，一會兒塵埃飛揚，一會兒陰雨紛紛，太陽難能出來溜個圈。
唉，真是個倒黴天氣！快下班的時候又刮起了狂風，街上飛沙走石，令人望而生畏。離家稍遠點的同事都縮在辦公室裏，看報紙的看報紙，玩遊戲的玩遊戲，等著沙塵小一點再回家。雪淩本想躲躲再走，可沙塵一刮起來就沒完沒了的，誰知什麼時候才能停！更何況上幼兒園的孩子5∶40已經放學了，就等著她去接。想到這裏，她把頭巾一裹，跑出辦公大樓，不顧一切地衝進了風中。
街上行人稀少，個個像宇航員一樣全副武裝，隻露出一雙眼睛來辨別方向。雪淩盡管戴著眼鏡，可依然擋不住被狂風挾裹著直往眼睛裏鑽的沙塵。好不容易到了中心幼兒園，就又隻剩下兒子一人孤零零地等家人來接。見到灰頭土臉的媽媽，兒子淚眼婆娑一個勁地抱怨：“別的小朋友5點半都被接走了，每次都是你最遲！”
雪淩一邊忙不迭地向老師說著抱歉，一邊幫兒子擦幹眼淚、穿好風衣，然後把小家夥抱在懷裏冒著大風往家趕。
一踏進家門，雪淩趕緊洗了把臉，又幫兒子洗了洗，換了衣服，就開始準備晚飯。飯做好了，可兒子卻一個勁地嘟囔著，賭氣不吃飯。雪淩好哄歹哄，兒子就是不吃。
“你再不吃，我就給爸爸打電話，讓他回來的時候再不給你買大汽車了。”雪淩耐著性子哄著。
不想一句話惹得兒子嗚嗚哭了起來：“誰要他的大汽車，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送，可我爸爸從來就沒有接送過我一回。我說爸爸是工程師，爸爸天天忙著修路，可小朋友們說我吹牛，還說肯定爸爸和你離婚了，父母離了婚的孩子才沒有爸爸接送！”
兒子充滿委屈與怨氣的話使雪淩又震驚又心酸，“唉，也難怪兒子會這麼想，當別的孩子在父親懷裏撒嬌的時候，兒子卻一年難得有幾次機會能跟常年在外修路架橋的父親見麵！”她歎了口氣，心疼地用熱毛巾幫兒子擦幹了眼淚，把兒子圓嘟嘟的頭埋在自己的懷裏，輕輕地安慰著：“好兒子，爸爸非常愛我們，爸爸的確是個很優秀的工程師，隻是如果他天天來陪我們，那誰給我們修路哪！”
“那爸爸什麼時候能修完路呀？”
“傻孩子，路是修不完的，修好了這條又有那條，可是，春節的時候爸爸一定會回來看我們的！”
孩子在雪淩溫暖的懷抱中漸漸睡熟了，眼角還掛著溢出來的淚滴。窗外的風仍在不停地吼著，屋子裏仿佛也漂浮著一層嗆人的塵土味。這樣的鬼天氣，丈夫還在施工嗎，還是已經回了駐地，雪淩的心不知不覺沉浸在了酸甜苦辣的回憶中！
雪淩和丈夫是在大學期間的一次同學聚會中相識的，雪淩學的是中文，丈夫學的是路橋。那時他們青春年少，一見鍾情，並在花前月下許下了相伴一生的海誓山盟。大學畢業後，雪淩不顧家人的苦苦反對，毅然放棄了回家鄉重點中學就業的機會，跟著丈夫來到了離家幾千裏之遙的大西北。丈夫成了公路部門的一名工程技術人員，雪淩就在當地的一所中學從事教學工作。
上班沒幾天，丈夫就去了很遠的築路工地。於是，在這陌生的城市，雪淩不得不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夜風輕拂的夜晚，街頭巷尾對對情侶攜手漫步，而她卻隻能深深地回想著和丈夫在一起的甜蜜日子。每個節假日，當別人享受著闔家歡聚的天倫之樂時，她卻隻能在電話裏聽聽丈夫那熟悉又遙遠的聲音。
她和丈夫是那麼的相愛，一個溫柔的眼神就足以傳達彼此所有的情思。她想，或許這種無盡的等待和思念就是屬於他們相愛的唯一方式吧！等待，她從那個酷熱惱人的盛夏等到了落葉飄零的秋天，又等到了白雪皚皚的晚冬。
終於，在一個飛雪飄飄的日子裏，丈夫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了。望著丈夫消瘦的容顏，聽著丈夫一遍遍的歉疚之聲，再回想起自己隻身度過的無數寂寥的夜晚，雪淩思緒萬千，心如刀絞。可是，偎在丈夫溫暖的懷裏，看著丈夫深情的眼眸，她依然無比堅定地相信，雪是無聲的祝福，他們的愛情會穿越嚴冬，每一季都絢爛如花。
聚少離多的日子在思念的煎熬中一天天度過了。兩年後，雪淩懷孕了。劇烈的妊娠反應和獨在異鄉的寂寞無助終於使她明白，要堅守一份真愛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有一次，她終於在母親打來的電話裏泣不成聲，母親才知道對自己的艱難隻字不提的女兒背井離鄉過著怎樣的日子。母親匆匆請了假，顛簸幾千裏來到了女兒的身邊。當看到女兒孤獨而憔悴的身影，母親的心被撕碎了，忍不住勸道：“孩子，跟媽回去吧，離開這個原本不屬於你的地方，媽媽不怪你當年的選擇，因為你太年輕。可是現在，你該明白生活僅有愛情是不夠的。”
“不，媽媽，無論再苦再累，我都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是嗬，縱然生活中有太多的無奈，太多的辛酸，可叫她如何忘記曾經擁有的幸福和感動，如何忘記丈夫臨別時歉疚又溫柔的眼神……
十天後，母親流著淚水，不得不離開了永遠放心不下的女兒。
到了金風送爽的八月，雪淩就要分娩了。她多麼希望丈夫能陪在身邊，給她勇氣，給她力量，丈夫也曾在電話中一再答應，等她分娩的時候，無論多忙，也一定會安排好工地上的工作趕回來陪她。可是，預產期到了，丈夫的工地卻因連日暴雨發生了特大水毀。當她忍受著撕心裂肺的陣痛在醫院待產時，作為技術骨幹的丈夫縱然心急如焚，卻不得不留在工地處理水毀路段。
仿佛曆經了一場生死劫難，孩子終於生下來了。一直到了第四天，丈夫才處理完水毀，馬不停蹄地跋涉幾千裏趕到了醫院。看著分娩後虛脫一般的妻子和繈褓中的兒子，丈夫，一個鐵打的漢子，竟然流著淚水在床前長跪不起，他一遍遍地說：“孩子，請原諒爸爸的遲到，我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不稱職的爸爸，爸爸對不起你和媽媽……”
工程緊鑼密鼓地進行，丈夫隻在她身邊陪了三天就不得不離開了。走的那天，丈夫拉著她的手淚如泉湧，眼裏充滿了不忍與不舍。那種執手相看無語凝噎的情景，即使心如頑石也會為之動容。在隨後的日子裏，每當生活的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丈夫臨別時的情景總會在她眼前溫柔地浮現，而且一想起來，她的心中就會被深深的感動填滿，使她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都能心甘情願地勇敢去扛。
丈夫走了，丈夫的家又在離城很遠的農村，公婆年事已高，照顧自己都很困難。丈夫的嫂子抽空來伺候完月子，就因家務忙必須回去了。她隻好找了個十來歲的小保姆，幫忙照看孩子。
產假一到，她就開始忙著上班，忙著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兒子，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5年多。孩子到了6歲的時候，她和丈夫在一起的日子加起來還不到半年。丈夫就像一隻遷徙的候鳥，每年春天拋妻別子，一直要忙到冬天的時候，才能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年複一年的日子，她就這樣在無休止的等待中度過，從每年的春天開始，一直等到飛雪飄零的嚴冬。
而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和丈夫團聚的時間也就短短20天，正月初五丈夫就又去了離家三千多公裏的外省修路。丈夫走的時候，天上隱隱飄著雪花，兒子還沉浸在甜蜜的夢鄉中。丈夫怕兒子哭鬧，不敢叫醒他，隻是抱著兒子親了又親，眼裏蓄滿了不舍的淚水。臨出門，他把雪淩緊緊地擁在懷裏說：“這一生欠你的太多，我這輩子注定還不了，如果有一天你扛不住了，就告訴我一聲，我不能拖累你一輩子！”
“別瞎說，我會永遠等你的！”她無比堅定地說。是的，她也多麼舍不得丈夫溫暖的懷抱，多麼希望每天回家的時候都有暖洋洋的燈火在等待，可是她知道，為了路，丈夫必須走了，而且一走就又是一年半載。麵對又一次不得已的別離，她隻能堅強地微笑著為丈夫送行。
單位的車就等在小區門口，她提著行李把丈夫送上了車，強忍泛紅的眼眶，一遍遍地說著再見，道著珍重。
丈夫走了，丈夫坐著的汽車拐了個彎，旋即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隻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車轍印痕。
丈夫走了，把她的心也帶走了。她回到了空落落的家裏，推開兒子的房門，聽見兒子正喃喃地喚著：“爸爸，你別走，你不要撇下我和媽媽！”
淚水，終於順著她的眼瞼滑落。
點點滴滴的回憶中，蘊藏著多少甜蜜與憂傷啊。
“唉，做了公路人的妻子，就注定要承受太多的孤獨與艱難，這輩子受的苦就讓他下輩子還吧！”雪淩苦笑著，強打起精神坐到了桌前，開始準備第二天的教案。
孩子已經睡熟了。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四月底，丈夫打來電話，告訴她“五一”到了，他要回單位領獎。因工作出色，他被評為“傑出青年”。
丈夫終於回來了。在屬於勞動者的那個特殊又光榮的日子裏，捧過領導手中的獎杯時，丈夫又一次流下了淚水。他說這一生最感激的人是自己的妻子，最對不起的人也是自己的妻子。台下熱烈的掌聲響起，霎時，幸福的暖流湧上雪淩的心頭。她深深地懂得，作為一名公路人的妻子，雖然隻能與艱辛和孤獨為伴，可能和如此有情有義的愛人攜手，擁有人世間最真摯的感情，這一生又何苦之有，何憾之有！
這回，單位給丈夫破例給了10天的休假。
丈夫告訴她，一家三口要去一個很美的地方度假，那是丈夫早在結婚時就許下而又一直未能有機會兌現的諾言。
在飛馳的汽車上，她問丈夫，對一個男人來說，事業重要還是家庭重要。
丈夫輕撫著她的長發，深情地說：“沒有了事業，男人的一生是多麼蒼白，可若沒有了你，我所有的付出都顯得毫無意義！”
她問丈夫什麼時候可以天天在一起，丈夫說等他退休的時候，一定要把所有的時間用來陪她。
“退休的時候，我們恐怕老得哪兒也去不了了！”
“那我們就坐在搖椅上，回憶這一生最浪漫的事！”
靠在丈夫溫暖的懷裏，幸福如浪，漫過心之海。
突然，一輪紅日躍出了地平線。“好威風的太陽呀！”兒子拍著小手歡呼著！
窗外，如黛的一線遠山下，黃澄澄的油菜花如金色的毯子，一直鋪到了天邊。
空氣中彌漫著香甜的氣息，汽車沐浴著晨光穿行在平疇綠野之中……
2006年獲甘肅“公路文化建設年”活動征文比賽小說組二等獎。
2.小虎
題記——有位同事給我講了一隻忠實的狗的故事，我深受感動，便用文字描摹了下來。
大學畢業那年，我被分配到一個偏遠的道班見習。道班遠離市區百餘公裏，周圍是黑黝黝的山林，寧靜得讓人全然忘記了曾經生活過四年的省城的繁華和喧囂。
報到那天，我們40歲的道班班長來公路邊迎接我。而當跟在他身後的一隻身材高大、毛色黝黑的獵犬也友好地蹭到我腿邊來的時候，我著實被嚇了一跳。熱情的班長笑著說：“不用怕，它也是我們這個大家庭中的一員！”然後拍拍獵犬的頭命令：“小虎，快向新來的同誌問好！”這時，小虎禮貌地舉起兩隻前爪“汪汪”叫了幾聲，模樣煞是可愛，也消除了我對它的恐懼。
很快，我像班裏其他同誌一樣和小虎混熟了，也了解了一些關於它的情況：兩年前，班長從部隊轉業後做了一名養路工。初來這裏時，他見道班幽僻，就從百公裏外的一駐地部隊要來了它，並取名小虎。那時，小虎在部隊上盡職盡責默默奉獻了七八個春秋後已像一名老兵一樣光榮退伍了。
小虎是我們忠實的夥伴，白天我們上路施工，它就跟在我們的近旁陪伴我們，哪怕碰上刮風下雨的倒黴天氣，也絕不會先走一步；夜晚我們女同誌不敢穿過黑黑的院子去廁所，隻要喊“小虎”，它立即就會“汪汪”回應給我們壯膽；它更像一名忠誠的衛士，時時巡邏在道班院落裏，任何輕微的響動都逃不過它警覺的雙耳；它還像一位仆人一樣無怨無悔地侍奉我們，垃圾往塑料袋一裝喊聲“小虎”，它就會闊步跑來，用嘴“拎”到外麵的垃圾堆上去。而對於我們的班長，它照顧得更加細致入微。班長回家休息時，它總要“拎”著包送到路口，等班長上了汽車，還要追著汽車猛跑一陣。直到班長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喊一聲：“虎子回去，我星期天準回來”，它才會停住腳步悻悻回家。還聽說，此前的一個冬夜，班長在附近村莊的朋友家裏喝醉了酒，回道班的途中滑下了山坡，是小虎跑回道班“報信”，道班的同誌才能及時趕到，將幾近昏迷的班長抬回了家。
我們的班長對他的這位老朋友自是寵愛有加：吃飯的時候，總會習慣性問一句：“小虎給了嗎？”其實每次開飯的時候，機靈的小虎早就把飯盆“拎”到了廚房門口等著盛飯。道班招待了客人，班長總會將餘下的好吃的東西讓小虎分享。尤其看到平日裏很嚴厲的班長在天氣晴朗的午後拿著刷子細心地將小虎全身刷得烏黑發亮時，我們的嫉恨心會莫名其妙地悄然升起。
於是，無論誰受了班長的訓，回頭就毫無保留地將氣撒在無辜的小虎身上。班長不在的時候，我們就克扣“軍餉”，讓小虎餓肚子。總之，這位忠心耿耿的朋友在不知不覺中充當了我們的出氣筒。我們無聊的時候，就喝令小虎為我們表演捉蝴蝶、翻筋鬥等絕活，惹得我們前仰後合地發笑。可是小虎不愧是受過特訓的警犬，它早已把為主人服務當成了自己應盡的職責，無論我們怎麼肆無忌憚，都從不流露出一點點凶相。有一次，班長去外省參加培訓，來去得十多天。班長走的第一天，我們便沒有給小虎晚餐，一任它用可憐又無助的眼神乞求我們發發慈悲。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也隻是給它一些殘湯剩飯，哪管它是否正忍受著嚕嚕饑腸。當我們心情不暢的時候，就將小虎踢得嗷嗷亂叫，雖然隻要它齜齜牙，我們定然會嚇得拚命後退。可是，小虎隻是滿臉的驚慌和痛苦，卻絲毫沒有反擊的意思。所以，我們對小虎的虐待一直持續到了班長回來的那一天。
那些受盡欺侮的日子裏，小虎一到傍晚就到路口去等待。隻要有汽車駛來，它就會歡喜異常地跳起來，可總是失望。班長終於在一個飄著毛毛細雨的午後回來了，我們到路口去接他，而小虎等待的心情更是顯得迫切。車停下了，班長跳下車門的一刹那，小虎一頭紮進班長的懷裏，晶亮的眼睛裏滾滿了淚水，和著雨水一起流淌，全然像一個受盡欺淩的孩子，急於向家人傾訴心中的委屈一樣，久久不願離開……
或許在那一刻，不會說話的小虎用真誠的眼淚打動了我們的心，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誰也不再對無辜的小虎施以惡意的淩辱。而它也“前嫌盡釋”，一如既往地為我們做著它能做的一切。我們一起迎送著早晨和夜晚，生活也因它的陪伴而多了許多歡樂和溫馨。
一年後，我見習期滿要到機關工作。走的那天，小虎和道班的同事一起戀戀不舍地送我到路口。對於給了我無盡回憶和感悟的道班生活，以及和我一起風裏來雨裏去守護公路的朋友們，我的心中充滿了留戀。尤其對於小虎，這個讓我懂得了什麼是真誠和寬容的不會說話的朋友，我心中的歉疚更是無以言說。我摸著它的頭輕聲說再見，我知道如此靈性的它，一定會懂得我無言的懺悔！
又過了半年。突然有一天，小趙打電話告訴我小虎死了。他們早晨看不見小虎的影子，找來找去才發現小虎死在了窩裏，頭上還枕著班長的一隻舊皮鞋，像睡著了一樣靜靜地去了。小趙說，那天他們都哭了，還說他們將小虎埋在了道班門前的一塊綠草地上……
我們的朋友——小虎，為主人操勞了一生，到了生命的盡頭，就這樣悄然睡去了！
小趙說這些的時候，電話這頭的我早已淚流滿麵……
載2006年《鋪路石》。
3.遠行
題記——謹將此篇書信體散文獻給那些為支援隴南地震災後公路恢複重建而無私奉獻的公路女職工。
孩子，我的寶貝，媽媽打點行裝時，你一直在旁邊靜靜地陪著，眼裏流露著無限的留戀和傷感。見媽媽的行李箱塞得越來越滿，你著急地問：“媽媽去修路，過幾天就回來了，幹嗎裝這麼多衣服，像要去旅行！”我親愛的孩子，媽媽真的不忍心告訴你，媽媽這一去，不是十天半月，而是一年半載。等到大雁南飛時，你才能看到媽媽歸來的身影，才能等到媽媽溫暖的懷抱。
過了一會，你突然跑進自己的小房間，拿來一個小盒遞到媽媽的手裏說：“這是燕燕用自己的零花錢從樓下的美容店給媽媽買的防曬霜，媽媽，你可記得天天要抹啊，我不要媽媽被曬黒了！”捧著小盒，媽媽的心被融化了，也被揉碎了，忍不住淚濕雙頰。你看見了，趕緊用柔軟的小手幫媽媽拭淚：“媽媽別哭，燕燕一定聽奶奶和爸爸的話，好好上學，好好吃飯，乖乖等你回來的。”
我的孩子，即將離開你這麼久，媽媽心裏有太多的不忍和不舍。可是，媽媽必須這樣做。去年5·12汶川大地震，使數以萬計的同胞痛失家園，許許多多像你一樣的孩子流離失所。現在，媽媽要去隴南，為那裏的親人修路。隻有盡快地幫災區修好路，災區的親人才能盡早地重建幸福家園。我知道，你才上一年級，還不能完全適應小學生活。每次做作業，非要媽媽在旁邊陪著輔導。學校裏和同學鬧別扭了或者思想上遇到一些小麻煩，你還需要向媽媽嘰嘰喳喳地傾訴，還需要媽媽耐心引導。爸爸粗心，奶奶身體又不好，洗頭、洗澡，還得媽媽幫你。最重要的是，你是那麼依戀媽媽，無論媽媽加班到多晚，你都要等媽媽回家摟著你你才能安然入睡……
孩子，媽媽虧欠你的地方太多太多，媽媽每每都不忍回想。懷你8個月時，媽媽還在修路，每天早出晚歸，吃飯沒個準點，導致你嚴重營養不良，生下時隻有5斤重。你5個月大時，媽媽又要上工地，隻好把嗷嗷待哺的你留給了奶奶和爸爸。由於過早斷了母乳，你一直抵抗力很差，時不時感冒。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在萬籟俱寂的大山深處的施工工地，媽媽想你想得好心痛。隻好就著一盞孤燈，把你的相冊翻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幾張照片已經被媽媽思念的淚水泡壞了。前年，由於領導照顧，媽媽終於回到市區養護單位上班。你知道後，抱著媽媽的脖子笑著笑著又哭了，媽媽問你為什麼又不高興了，你說你怕媽媽還會走！
在市區上班的兩年裏，媽媽依然早出晚歸，春天挖翻漿，夏天補油路，秋天防水毀，冬天清積雪，照顧你的時間並不多。可是，你的要求是那樣低，你說，隻要每晚能摟著媽媽的脖子睡覺，就心滿意足了。然而，就連這樣的要求，如今媽媽也無法滿足你。無情的地震震垮了無數條通往災區的路，災區的親人行路難，打贏抗震救災的攻堅戰也需要暢通的公路作先行。雖然媽媽隻是一名普通的工程技術人員，但媽媽知道，為了災區人民早日重建幸福家園，媽媽必須做出應有的犧牲。
奶奶說你還小，讓我給領導講講困難。可是，媽媽怎麼能提這樣的要求。誰不留戀家的溫馨，誰沒有父老孩子，但如果大家都不願意去，災區的路何日才能修通。小楊阿姨結婚第三天就上了工地，一去就半年多。何叔叔妻子有心髒病，時時得人照顧，可接到領導的電話後，他沒有講一點困難，隻是悄悄地把妻子托給了朋友照顧，然後就上了工地。小陳叔叔參加工作的10年來，一直輾轉在各個工地，孩子都6歲了，他跟孩子待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還不足半年……每一條暢通的大道上都留下了我們公路人執著勇敢的身影，也留下了公路人一個個寂寞心酸的故事。今生已與公路深深結緣，我們的青春、我們的希望都在那迢迢長路上。哪裏的路斷了，哪裏的橋毀了，哪裏就是我們人生的戰場。舍小家、顧大家，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也是我們無悔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