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幾歲的老人哪經得住這個。
在醫院的一天焦頭爛額,待大家情緒稍微安定下來,陳父將鄭千山叫出病房。他自然有話要說。
陳父先問了表格的事。
千山解釋:“是,我和東方都填了,這是兩年前的事了,隻是沒想到東方他……”千山不忍看陳父的眼睛,垂下頭。
“當時你開的車,對吧?”陳父再問細節。
“那天東方喝多了,我開車把他送回酒店,就在一個路口一輛車橫穿過來,我踩了刹車,但還是撞上了……那司機是酒後駕車,當時東方躺在後麵沒有係安全帶,頭部撞上了車門……”千山又將那天的場景重複一遍,噩夢般。
“怎麼那麼巧,同在一輛車裏,東方死了,你卻一點兒事沒有?!”一位身材微胖的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突然從陳父旁邊躥出來。
千山一怔。這才注意到還有一位陌生人在場。
“周憶!”陳父按住那個男人。看他們的關係像是親戚。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東方在車裏睡,我應該……”千山衝中年男人解釋。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人都死了!”中年男人不客氣道。
陳母接著說:“鄭千山,我們就這麼一個孩子,東方一直跟你一個宿舍,從來都把你當大哥看待,那天你明知道東方喝多了,你就不能小心開車嗎?你怎麼就偏偏送了他的命啊……”又是哭聲。
“伯母,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我願意為東方承擔一切!”千山再次跪下,“伯父伯母,你們要是不嫌棄,我願意當你們的兒子,服侍你們一輩子……”
“我們可受不起,你承擔一切我兒子就能回來了嗎?!我隻要東方回來,你把他還給我……”陳母狠狠捶打千山的肩背,眼淚四濺。
中年男人又衝過來,“告訴你,鄭千山,我表弟不能這麼白白死了,我是律師,我要告你!一句對不起就完了?所有的經濟賠償你一分不能少!”
千山慢慢站起來,“我願意全部承擔。”
“你承擔?一條生命你一句話就能承擔?我們不稀罕錢,你把東方還給我們,還給我們!”陳母激動萬分,不能自製。
“好了!”陳父終於開口,“這裏是醫院,有什麼話到樓下談。”
一行人去了一層的接待室。
鄭千山二話沒說從兜裏掏出一個信封,遞上,“伯父,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你們先拿著。”
東方的表哥一把將信封奪去,“這才幾個錢,這點錢你想打發誰啊?”
“我身上隻有這麼多,回家再取給你。”千山誠懇地說。
陳母將信封扔到地上,“誰要你的錢!”
鈔票散落一地,觸目驚心。
眼看局麵難以控製,陳父說:“千山,你的錢還是收回去吧,我們不缺錢,東方的生命是拿錢買不來的!”
“伯父,真的對不起,我情願那天出事的人是我!”
“少在這兒演戲!”中年男人始終態度生硬,沒有絲毫友善。
“事已至此,再多說也無益。我知道這件事不能全怪你,但我們做家長的都有私心。我們不會原諒你!你的那些錢也請你收好,你好自為知吧!”
陳父扶著陳母轉身走出去,一臉決絕。
中年男人補了一句:“他們放過你,我不會,你等著收我的律師信吧!”
千山看著滿地的鈔票,恨不能即刻就死去。
一直把東方的父母當親人看,如今親人反目,苦不堪言。
這仇恨結下,恐怕一輩子都還不清。
他不怨,都是他的錯。
他無言以對。
此刻,若能被雷公劈死,似乎才能讓他們解恨。
人在瀕死的時候反而沒有眼淚。
千山呆呆地立著,他巴不得有人過來對他千刀萬剮,置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