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司馬靳的死,已經成了秦軍心頭的烏雲。
“將軍,”令兵衝進白起的幕府,“大將軍有令,退回宜陽,放棄攻取伊闕。”
白起多日來沒好好睡過,兩眼全是血絲,整張臉青得嚇人。自己中計之後,原本已經怯不能戰的魏兵居然又開始活蹦亂跳起來。趙國精銳也出了新城。即便用宜陽秦兵佯動,牽製趙魏留守新城,但是魏兵大營的兵力差不多過了七萬。自己手裏隻有五萬人,若是全軍突擊算上營役甲奴也最多湊到八萬。萬一魏趙再加大攻營的力度,恐怕戰敗之日不遠了。
從令兵手中接過有印璽的帛書和六寸長的陰符,白起才確信這是秦國大將軍魏冉的軍令。魏冉非但是大將軍,也是秦國相邦,宣太後的弟弟,更是相中白起這匹千裏馬的伯樂。
白起拿著帛書,心中五味雜陳。此戰雖然斬殺敵將一員,也成功割裂了韓軍與聯軍的交通,卻丟了新城。雖然新城是自己放下去的魚餌,隻是鹹陽那些貴戚信麼?而且眼下的劣勢是一目了然,魏冉此舉也多少有庇護之意。
尤其雪上加霜的是司馬靳之死……
白起重重歎了口氣,問道:“大將軍還在函穀關麼?”
那令兵道:“大將軍已經前往洛陽了。”
“洛陽?”白起奇道,“大將軍去洛陽?”
令兵道,“上月周王使者周最入鹹陽,聽說要在洛陽發起天下弭兵之會。”
白起冷冷一笑:“天下弭兵?周最?他以為當今世上還有能夠發起弭兵的方伯麼?”
不過無論如何,退兵宜陽對白起而言是最好選擇。與其帶著這支疲憊之兵繼續苦熬,不如暫且收回休整。隻有將拳頭收回來,才能更遠的打出去。
別說從去年就鏖戰於三川新郡的兵士,就是年後才出發的原陽兵,得知要班師回國也欣喜若狂。狐嬰正月裏出兵,到現在前後加起來也將近四個月了。在戰場上倒還不覺得什麼,隻是一旦知道伊闕之戰嘎然而止,思鄉的情緒頓時就湧了上來。
“大王也要親自到洛陽!”狐嬰在與趙褶部會師之後,從趙褶嘴裏得到最新新的消息。這消息不是來自朝堂的公告,而是趙褶私人的信息網絡。與趙褶和白起相比,狐嬰手中的力量太過薄弱,尤其是在信息資源上。
“齊、燕、秦、韓、魏、楚、宋,加上大王和周王,此次洛陽弭兵之會比之當年五國相王還要熱鬧。”趙褶沒有損失太多兵力,又得了收複新城的戰功,心情大好,對狐嬰更是刮目相看。
“周室衰敝如此,諸侯怎還會給它這麼大的麵子?”狐嬰接到消息多日來還是不能相信,這種事非但正史上沒有,簡直就不合曆史規律。難道一夜之間諸侯良心發泄,要回到三百年前的宗法社會?
趙褶笑道:“自然不會是周室。不過具體如何,小狐子到了洛陽,自然就清楚了。”
趙國尚未明確文武職分,非但狐嬰,即便是趙褶這樣的老將也都是出征為將,班師則罷。所以對狐嬰的稱呼也從“將軍”變回了讓狐嬰不舒服的“小狐子”。
“聽將軍言下之意,似乎還身負王命。”狐嬰問道。
趙褶點了點頭,道:“不瞞小狐子,王上有命,令褶率兵入楚。一來就近,二來這楚國內亂之事,當在九王相會之前有個了結。”趙褶停了停,又笑道:“此番小狐子用兵之名大振,聽聞朝堂已有加爵,想來不用幾日便會有消息吧。”
狐嬰笑道:“讓將軍見笑了。”
趙褶也笑道:“小狐子奇謀巧思,卻終究是文學出身,不慣戰陣也是難免。”
聽聞這話,狐嬰有如被趙褶當頭一棒,重重擊倒在地。不論前世今生,狐嬰總是以武人自命。隻是沙丘之後厲行變法,又匆匆忙忙出使在外將近一年,沒有武勳,但這並不妨礙狐嬰自命威武。尤其是這次出兵,讓白起無功而返,起碼救了二十萬人性命,還等於讓白起吃了一次敗仗,這些都能讓狐嬰心理非常滿足。
――原來在真正武人的心目中卻還是以為自己是文學出身!
在齊國,“文學出身”是褒獎的馬屁話。在秦國,這是罵人的狗屁話。在趙國,這話得看語境。趙褶此時說出來,絕無看不起狐嬰的意思,言下之意在說狐嬰是個天才,文學出身能用兵到這個地步很不容易。
狐嬰正容,虛心求教道:“將軍以為嬰與武士出身的將領,差在哪裏?”
趙褶一愣,卻還沒想到狐嬰以武人為榮,隻解釋道:“小狐子用兵如此,已然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