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剛好是暑假,溫欣跟著父母也去了那裏度假。她像是裝了無數個小馬達一樣,充滿了活力。沈清明擔心母親的病情,經常坐在礁石上發呆。溫欣一開始隻敢悄悄躲在後麵看自己,後來膽子越來越大,到最後……沈清明的嘴角多了幾分笑意。像是回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
那段時間,是沈清明童年中為數不多歡快的日子。
直到後來溫欣的爸爸要帶她回去準備開學,溫欣專門跑來找他告別,小臉上淚眼汪汪,還不等他安慰,就突然撲過來抱著自己吻了過來。
那個吻,帶著小女孩身上稚嫩的香氣,卻成了他好長一段時間最大的慰藉。隻是後來隨著母親的去世,那時候的他承受不住這份考驗,情緒失控,選擇性地忘記了那兩年的事。
關於那一年夏天的點點滴滴,他都想起來了。
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時候,狠心無情的親生父親,抑鬱憔悴的母親,惡毒喪心病狂的第三者……那段時間,他身邊的每一個大人,都在摧毀著他原來形成的價值觀,給他上著嚴酷的人生課。
溫欣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她好像沒有任何煩惱,每次出現都掛著大大的笑臉。她拿自己的漫畫書給他看,和自己分享偷偷喝爸爸的紅酒卻因為喝醉了被捉到的糗事,甚至還偷偷把她最喜歡的巧克力送給自己吃。
溫欣每次都會不厭其煩地問自己:“你為什麼一直坐在這兒?”
沈清明從來沒有回答過她,但溫欣依舊笑得很燦爛。她會在潮水退下去後,指著旁邊的礁石:“你等著,我去給你捉螃蟹,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有珍珠哦。”
碰上晚上自己在外麵坐著的時候,溫欣也會偷偷跑出來,她的胸前掛著一個小巧的望遠鏡,然後逼著自己幫她數天上的星星。
“我數學最差了,你幫我數數看,據說如果能數清楚天上的星星,就能夠向神仙許願!”
沈清明第一次忍不住開口:“星星是數不清的,而且世界上也沒有神仙。”
如果有神仙,為什麼母親無辜遭遇這麼多的苦難,壞人卻能夠逍遙自在呢?
結果,溫欣第一次怒了。
她圓鼓鼓的小臉沒有了笑容,反而瞪大了眼睛,雙手叉腰瞪著自己。
沈清明也不甘示弱地看著她,目光中帶著幾分嘲笑。
“你說謊!星星怎麼會數不清,天空就這麼大,隻要有耐心,肯定能數得清的!還有神仙就在星星上住著,怎麼會沒有神仙!”
沈清明嗤了一聲,正欲和溫欣再做爭論,卻見到溫欣紅了眼眶。
原本要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最後沈清明有些笨拙地安慰她:“你、你別哭。有神仙,我幫你數星星還不行嗎?”
後來,沈清明告訴溫欣,天上的星星一共有九百九十九顆,代表著天長地久。
溫欣那燦爛的笑重新洋溢在臉上,她像是很滿意這個答案,抓著沈清明的胳膊:“我就知道!我們今天一起數了星星,以後也會天長地久的。”
然而,溫欣並不知道,沈清明是抱著什麼心態說出天長地久這個詞的。那是無盡地嘲笑和諷刺,因為他的父親也曾經這樣哄騙過他的媽媽。
之後,溫欣在沈清明麵前更加地放肆起來,她拉著沈清明一塊去兒追海浪,一塊兒半夜爬到房頂上許願,甚至還把溫爸爸的酒偷偷帶出來和沈清明一起喝。
那段日子,溫欣的出現,讓沈清明第一次對自己重新定義的肮髒晦暗的世界有了不同的評價,甚至他在想,是不是上天真的沒有忘記他們母子,所以才會派溫欣出來拯救陷入黑暗中的自己?
那天晚上,母親又犯病了,將已經消瘦得不像人樣的母親哄睡後,沈清明感覺自己快要被逼得窒息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溫欣,所以飛快地去了陽台,結果見到了早就等在那裏,並且因為出來得太急忘記穿外套而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溫欣。
還不等沈清明開口,溫欣已經先哭了起來。
“沈清明,我要走了。”
溫欣的話,像是一記悶錘,打得沈清明猝不及防。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再次感受到鋪天蓋地的冰冷,原來又是自己的奢想嗎?還不等沈清明用盡渾身的力氣憎惡命運,溫欣就已經如一隻小鳥一般撲到了沈清明的懷中,她緊緊地抓著沈清明:“我要回去上學了。爸爸答應我了,隻要一放假就帶我過來。你不能忘記我,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沈清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冬天……多麼漫長的時間啊,那個時候母親的病會好嗎?那個時候他們是會在療養院,還是又重新去了新的地方避難?
那天晚上,溫欣哭哭啼啼卻死死記住了沈清明木著的一張臉。那天晚上,溫欣離開後,沈清明站在陽台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風,第二天就發燒病倒了。等他病好能夠出去的時候,溫欣早就已經離開了那裏。
很快,蔣爺爺來接他和母親回療養院,之後母親自殺,他忙著處理母親的後事,等到一切結束後,沈清明再去回憶和母親在海邊的那段記憶時,過度悲傷引起的荷爾蒙應激症讓他的潛意識自動將那段溫暖的回憶封存了起來。一開始,他還會感到悲傷,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被自己忘記了,但沈徽的出現,出國計劃一個個被提上日程,之後的十多年裏,他再也沒有想起過那段往事。
車子緩緩駛進蔣爺爺的家門外,沈清明的思緒隨著車子停下而中止。他的目光溫和,帶著迫切而濃鬱的期待。伸手拿過副駕駛的禮袋,沈清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門下車。
這一天對於溫欣來說很平常。
一早醒來接到沈清明的電話,被告知他今天要在公司加班,讓她自己在家裏休息。中午溫欣和Seven、歐陽一塊兒在外麵吃了飯,準備回老宅的時候,卻被兩人攔住了。
溫欣沒有多想,聽到兩人說要去逛街的時候,她很輕鬆地答應了。
她正巧準備給沈清明買幾件衣服。但到商場後,她卻接連被兩人忽悠,先是買了一件越看越像禮服的白裙子,又被忽悠著去做了發型,甚至還去做了SPA。雖然自己不差錢,但也不能這麼腐敗啊,尤其是沈清明現在打理的已經不是偌大的沈氏,而是自己剛遷回國內的新公司,溫欣覺得有必要勵誌做一個賢惠的女朋友。
所以等做完SPA 後,無論兩人怎麼說,溫欣都堅定表明立場要回家了。
兩人偷偷交換了幾個眼神,最後什麼都沒說,同意了送溫欣回家。
一直到兩人送她回到老宅,溫欣還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
直到兩人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束花,塞進了溫欣手裏,然後又一左一右慢了自己半步跟著她準備進屋,溫欣才意識到有什麼事發生。
當她推開門踏入客廳的一刹那,漫天的花瓣和閃爍的禮帶撲麵而來。四周站著的則是她認識了二十多年的麵孔。
“爸媽?小姨!二姨!你們怎麼都來了——”溫欣驚訝得合不攏嘴。
而音樂也在這時緩緩地響起來。溫欣聽著熟悉的音樂,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她尖叫一聲,不可置信地抬頭朝前麵望去。
果然,沈清明穿著禮服,臉上雖然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但目光之中,卻有隻有兩人能懂的溫柔。
溫欣站在原地,看著沈清明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他的步子很穩,就如同他表現出地對自己的感情,堅定而充滿了誘惑。
沈清明走到溫欣身邊,握住她的手,細吻落在她的眉梢,額頭。
“溫欣,嫁給我。”
沈清明沒有單膝跪地,而是一邊如同膜拜一般親吻著她的臉,一邊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全場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著兩人。
坐在沙發上的外公,更是心情複雜。當沈清明找到他的時候,手上拿著一份白清雅的最新資料,另一份是沈氏目前的資料。
沈清明和自己談了很久,最後他將白清雅的資料留了下來。順便還留下了一句話:“我知道您是因為從心裏將我當作孫子,所以一時不能接受我和欣欣在一起。但麻煩您認真看一下,如果當初我按照您的意願娶了白清雅,會發生什麼事。”
外公將白清雅的資料看了好多遍。
白清雅,畢業於英國劍橋,是秦子萱的學妹,長相和沈清明去世的母親有七八分神似。也正是如此,在白清雅通過秦子萱認識了沈清明,並一直出現在沈清明的身邊,沒有被拒絕。
三個人曾經在美國共度過一段很純粹很輕鬆的歲月。三個異鄉人,經常在秦子萱的心血來潮下一起研究做家鄉菜。這份溫馨和諧的時光,在秦子萱撞破白清雅給沈清明下藥後宣告結束。
那時候沈清明的荷爾蒙應激症很嚴重,甚至還不能自我控製。白清雅能夠靠近沈清明也是因為那張和沈清明母親相似的臉,但她依舊不能碰沈清明。
誰都不知道白清雅的父母是什麼時候生意失敗並染上賭癮的,他們追著白清雅要錢,最終將白清雅內心深處的惡魔釋放了出來,她為了徹底擺脫自己的父母,聯係了當地街頭的黑幫,雇凶殺人,親手殺害了自己的父母。後來,白清雅就深陷街頭黑幫的威脅和騷擾,甚至被強奸。
白清雅徹底黑化是在失身後,她給沈清明下藥,想要借機得到沈清明,並徹底洗清自己的遭遇。而秦子萱因為破壞了白清雅的計劃,也被白清雅恨上了。
她偷偷聯係了英國一直追查秦子萱的勢力,當那些人找到美國的時候,秦子萱才終於意識到白清雅的壞有多麼徹底。再之後,沈清明漸漸疏遠了白清雅,但白清雅卻更加瘋狂,不僅將每個和沈清明說過話的女人當作敵人,還自甘墮落,選擇了和街頭黑幫相互利用,繼續找機會想要得到沈清明。
秦子萱一直沒有將白清雅的事告訴沈清明,他知道在沈清明心中,白清雅那張臉,是他晦暗的記憶中一縷淺淡的光。之後,白清雅借住黑幫的勢力,在當地的醫院迅速成為主治醫師。
那段時間,有一個當地的女孩在追求沈清明。那時候沈清明的荷爾蒙應激症已經稍微緩解了下來,能夠在安全的距離下和異性正常地交談。沈清明和那個女孩並不算過密的關係,在白清雅看來確是對她最大的挑釁。
後來,那個女孩被白清雅安排的街頭男孩欺辱了。
也是那次之後,沈清明隱約發覺了白清雅的事,開始慢慢疏遠她。
時間快進到沈清明回國後,白清雅在沈清明回國後不久,也跟著回到了國內,但她沒有一開始就出現,而是暗暗觀察著沈清明身邊的人,直到溫欣出現,並且成為沈清明荷爾蒙應激症的例外後,白清雅才按耐不住出現了,並試圖陷害溫欣,破壞兩人的關係。
第一次,她佯裝給沈清明帶東西,將沈徽的遺物放在老宅,使得溫欣和沈清明爆發第一次爭吵。
第二次,她在酒吧宿醉被人下藥,之後她用半個多月的時間將孩子的父親騙到美國。等到發現自己懷孕後,又回國趁沈清明喝醉酒給他下藥,故意製造兩人在一起的場景,被溫欣撞見。之後佯裝自己懷孕,利用外公試圖嫁給沈清明。
資料的最後,有一張白清雅的近照。照片上,是被強迫送回美國的白清雅,發了瘋一樣拿刀子捅一個街頭的流浪漢,她的身後,三四個渾身文身的白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將手中的資料放在桌子上,外公摘下老花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終於再也沒辦法繼續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想法,他給沈清明打了電話過去,所有的話最後都變成了:“以後跟小欣一樣叫我外公吧。”
溫欣根本沒時間在乎這些,她先是呆呆地任由沈清明輕吻,回過神來後,她突然上前一步,雙手抱住沈清明:“嫁!嫁!嫁!沈清明,我這輩子嫁定你了!隻嫁你!”
沈清明像是很滿意溫欣的反應,手裏的戒指悄無聲息地套在了溫欣的手上,不等溫欣好好看一眼,就已經把人攔腰抱了起來。溫欣見沈清明抱著自己要出去,有些費解,小聲地問了一句:“我爸媽都來了,咱們不在家裏待著,要去哪兒啊?”
沈清明低頭輕啄著她的唇瓣,突然露出一個魅惑人心的笑。
“去侍寢。”
溫欣被這三個字砸蒙了,晃了好一會兒神才反應過來,然後是她摟著沈清明的脖子,啾啾一陣猛親:“快走,快走,本宮等得實在是太久了!”
沈清明低沉的笑意傳進溫欣的耳中,兩個人完全將滿屋子的家屬當作了空氣,一直到車子離開後,溫欣的爸媽才反應過來,剛認識沒多久的女婿,竟然這麼囂張地把女兒拐跑了!
兩個人正準備追出去,卻被一直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的老人喊住。
“老大,老二,老三,你們都過來。”
一場酣暢淋漓,你情我願的運動結束後。
溫欣依舊神采奕奕,她的手不老實地在沈清明終於舍得露出的美好肉體上摸索著,大眼睛專注地盯著他。實在忍不住的時候,又湊過去偷吻了一口。
“沈清明,我今天特別滿足,特別開心。”
沈清明伸手攔住溫欣搗亂的手,將人摟在懷裏,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溫欣的探險夭折,她隻能不情不願地抽回收,改捏著沈清明的下巴,感慨自己的遠見,勇氣和好眼光。
“沈清明,我覺得我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銀河係,所以這輩子才能把你拿下,還能吃拆入腹!”
沈清明聽著溫欣大放厥詞,一直到她說得唾沫橫飛,最後嗓子眼兒裏有些冒火後漸漸沒了聲音,沈清明才伸手將溫欣的頭扳過來看著自己,他低著頭看著溫欣。
“欣欣,對不起,讓你久等了。但我終於找到了你,並且如願娶到了你。”
沈清明的話,聽在溫欣的耳中先是奇怪,緊接著是狐疑,最後是驚疑不定和突然湧上心頭的巨大驚喜。
“沈清明!”溫欣一下子坐了起來,甚至連自己走光了都沒注意,她看著沈清明:“你剛剛、你剛剛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沈清明在溫欣的期待下,點點頭。
溫欣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激動,撲向沈清明。
“我就知道是你!我沒有認錯人!”溫欣使勁在沈清明的臉上猛親,過了好久才冷靜下來,方想起來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想起來的?”
沈清明簡單地說了兩句秦子萱催眠的事,溫欣才恍然大悟:“這秦子萱看著不靠譜,但是關鍵時刻竟然還會好多技能。”
沈清明伸手幫溫欣將掉下來的碎發理到腦後,目光飽含深情:“溫欣,多謝你的念念不忘,讓我有機會獲得幸福。”
溫欣再次被沈清明開啟的情話模式魅惑,直接幹號一聲,再次化身惡狼,將人撲倒。
“沈清明,你給我說一輩子情話好不好?”
“好。”
“沈清明,你愛我嗎?”
“愛。”
“沈清明,要是我沒有先找到你,你會來找我嗎?”
“……”
如果你沒有找到我,我會去找你嗎?
會的。
你帶給我的全是溫暖和幸福,我怎麼舍得將你洶湧的溫暖拱手讓人?如果你沒有找到我,那我便跋山涉水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