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屏息等待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褚炎的胸腔震動,他似乎在笑,我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兒,陡然間看見一雙巨眼在看著我,這次不裝也得死了…….
“小白,她是我的寶貝,你別把她嚇壞了。”褚炎居然嘻嘻一笑,順勢將我整個人都摟在他懷裏。
我怒道:“褚炎!你究竟想幹什麼?”攝於那隻離我不到一臂距離的巨大仙鶴,我這話說得也不夠狠,聽起來怎麼就像在撒嬌似的,真不符合我一貫的作風。
“在這裏,整個天下都是我的,你不用懼怕任何人,就算是天帝也不能耐你何。”他回答得驢唇不對馬嘴,倒讓我更加混亂。
“褚炎,你,你不會將我當成那個什麼‘阿眠’了吧?”我能想到的可能性隻有這一個,否則,怎麼解釋堂堂天界三太子,會對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花妖這麼‘照顧’,以他的能力,想殺我不過動動手指頭的功夫。
來的這一路上我仔細想過,從在祭台上他第一次看見我露麵開始,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怎麼說呢?打個比方好了,比如說月下修行遇見他之時,他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沒有靈魂,而自從祭台上他救我開始,靈魂仿佛就回到他身體裏了。
因為我看到他眼中有實實在在的光,不再那麼飄渺,那麼悲傷,和悔恨……
我的話才說出口,便開始後悔,因為褚炎來到大荒洲之後好不容易表現出來的好心情,被我這句話瞬間就掃蕩得無影無蹤。
冷峻的麵孔籠罩著一層陰雲,似乎隨時都會雷聲大作,閃電湧動。
孤身一人,我還是有些怕的,仙妖不兩立,是這個世界的法則,何況他還曾是滅我族類之元凶!
我正想開口說點兒什麼,褚炎卻不聲不響鬆開我,將我放在仙鶴的背上,目光沉沉凝視著我瞧了一小會兒,忽然間他開始咳嗽,劇烈地咳了好幾聲,撕扯著髒器,猛地噴出一口血來,灑在我身上,也沾染了仙鶴雪白的羽毛。
仙鶴昂起腦袋,清越的嘶鳴響徹天際,語聲悲切,聲聲帶淚,帶痛,使聽者落淚,聞者哀戚。
“小白,好好照顧她。”褚炎猶帶鮮血的嗓音嘶啞暗沉,說完之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飛走,很快便隱沒在仙氣繚繞之中。
我想喊住他都沒來得及,剛才的話,不知道怎麼得罪他了,我就搞不明白他,好好一個上仙,怎麼就這麼複雜,說句錯話也要生這麼大的氣,還給氣得吐血了,我那話有那麼大的殺傷力嗎?
那叫小白的仙鶴似乎對我氣得褚炎吐血這件事十分不滿,自褚炎走後,它就開始發瘋,帶著我忽上忽下,忽而左轉,忽而右轉,我不得不抓緊它身上的羽毛才沒讓自己掉下去,一路上驚心動魄,好不容易落在地上,我整個人就跌倒,站都站不起來。
“在這大荒洲上,你若敢對三太子無禮,我絕不放過你!”頭頂上一個稚嫩的嗓音凶巴巴地說話。
我一抬頭,哪裏還是那隻鶴的影子?眼前站著的,分明是一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眼角畫著三支翎羽的圖案,直直沒入發間。
我盯著他瞧了一會兒,瞧得他不耐煩了,暴躁地打斷我:“你瞧夠沒有?還不快起來隨我走?”
“去何處?”
“你沒有問的資格,隻管跟我走便是了。”他一拂袖一轉身,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我仿佛看見一顆未來的神仙之星冉冉升起。
我跟在他後麵,推開一扇大門走進去,是座精雅絕倫的小院,芳草萋萋,落英成陣,院中池水粼粼,假山奇石堆疊而上,植以奇花異草,又引池水為瀑,七彩虹橋架在湖麵上,宛如夢中仙境。
我發出不小的驚歎聲,小白冷冷瞟了我一眼,嘲笑我沒見過世麵:“這不過是我們大荒洲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而已,你就傻了?”
我道:“不過瞧著你們這養的寵物比較多,你看,到處都是小鳥在飛。”我指指那些在雲氣霧嵐中飛來飛去的仙鶴,不客氣地乜斜著他。
“你才是寵物,你可知,天上地下,我鶴白是三太子最信任的…….”
“寵物嘛!”我立刻搶過話頭,替他說完。
小白氣得跳腳,眼角的三枚翎羽根根豎起,像隻開屏的孔雀。沒想到這隻小白鶴這麼容易生氣,真是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寵物,那褚炎…….想到褚炎,我忙拉住小白問:“褚炎把我弄來這裏,究竟想幹什麼?”
小白想拂開衣袖上的蟲子一樣將我的手拂開,冷傲地瞥我一眼:“我不高興告訴你。”
我默默一歎,這年頭,寵物都這麼傲嬌了。
小白在大荒洲上頗有些地位,大多數仙獸看見他都要俯身行禮,而此君一向走得是冷傲女王路線,看人時與我們自不一樣,我們用眼,他用鼻孔。我在大荒洲的幾天,他沒少給我小鞋穿,我自然也不會讓他好過,逮到機會就讓他在群眾麵前丟丟臉。
“我不明白,三太子究竟為何帶你來此處?”小白牙癢癢地瞪著我,似乎這麼一瞪,就能把我瞪消失。
我一攤手,表示我也同樣不解。
他小聲嘀咕:“若不是三太子讓我督促你修煉,我才懶得理你!”
我聽力不錯,恍然道:“他讓你盯著我?”
“對!”他又將我一瞪,“殿下說了,一定要時時刻刻督促你修煉,不可讓你荒廢。你倒好,從來不聽我的話,而且從來這裏,你就沒有修煉過!”
“他讓我修煉…….”我仿佛站在重重迷霧之外,而裏麵是褚炎,我一點兒都不能看出他想什麼。“我幹嘛要聽他的?他讓我修煉,我偏不!”
“哼!大荒洲是天下靈氣最鼎盛之地,你放著這麼好的機會白白浪費,以後可別後悔!”小白冷笑一聲,眼角的翎羽微微一翹。
環繞四周,就算法力低微如我,也能感覺到磅礴浩大的天地靈氣如滾滾波濤,仿佛源源不盡,取之不絕。我忽然心裏一動,在此地修煉,加上靈花的輔助,那我成仙便指日可待了!
原來褚炎將我帶來這裏,是有這麼一個打算,可是…….他為何要幫我?無緣無故,我還惹過他好幾次,按理說,他應該打散我魂魄,就像九千年前對待我的族人一樣。
不知為何,當時褚炎叫我‘阿眠’的聲音忽然闖進耳朵裏,悠悠回蕩,這個叫阿眠的女人,是惜音口中的‘姐姐’,似乎也是個花妖…….
難道,褚炎想贖罪?為了九千年前他滅我一族,所以他…….
我心裏忽然輕輕顫了一下,有個什麼地方,似乎那麼細細地疼了一下,我卻不知道這痛來自何方,因為何物。
小白走了之後我立刻便拿出靈花,找了一處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最強盛的地方,開始修煉。大荒洲果然是天下仙氣昌盛之地,天府星君給的那朵靈花,此前一直是吸收月中精華,天地靈氣因為飄渺,所以很難聚集,可是在這裏,那朵靈花因為迅速吸取靈氣而綻放出耀眼的彩光,光芒奪目,耀眼…….
我又驚又喜,照此下去,成仙之日,仿佛就在眼前了!
一聲鶴鳴,清越如水,直上雲霄,我睜開眼睛,看見霧嵐之上,一身白衣的褚炎,駕鶴而來,他所到之處,仙獸臣服,雲生七色,霞光萬千,片片紫色花瓣盛開,飄落,雲煙聚合,亂離迷眼,那一瞬的絕代風華,足以一生銘記。
我不知道自己看的多入神,等思緒慢慢飄蕩回來的時候,褚炎已經在湖畔樹下的石桌上,喝了半壺茶了,他笑容清淡,眸色清冽,一派清貴的仙氣。
而他身旁的小白,臉色就不咋地了,我想起剛才若不是他咳了一聲,我思緒指不定還要飄去哪裏呢。
“我聽說你勤奮修煉,特地來看看。”他一開口,我就知道此君心情很好,看他舒展的眉目,唇邊淡淡若水的笑容,便覺得一陣心安。
我連忙道謝:“多虧了三太子,等我位列仙班,一定親自到三太子府上拜謝。”我成仙路上的兩個好幫手,一個是天府星君,一個是三太子,日後都是要登門道謝的。
雖然這三太子與我有隔代之仇,不過一事歸一事,他救我幫我,我自當感謝,但不表示,他曾經犯下的錯可以在我心裏一筆勾銷。
我若有機會,定要找褚炎鬥一鬥,我若有本事殺了他,那是為族人報仇,若沒本事,那隻能留待後人來吧。
“親自拜謝?三太子予你之恩,你隻拜謝便算了?”小白冷冷地諷刺道。
我的笑容微微地扭曲了一下,“我身無長物,孤家寡人,三太子之恩,我自然想大禮酬謝,可我什麼寶貝都拿不出來…….”
小白笑道:“其實,你身上還真有一樣寶貝。”
我瞪眼,寶貝?小白這樣說的時候,我瞥見褚炎喝茶的動作稍微頓了頓,嘴角的弧度忽然加深。我更迷惑,我身上的寶貝?難道是…….
“別說寶貝,我身上除了我自己,半個銅板兒都沒有,那個靈花,是天府星君的,可不是我的…….”我將靈花收起,小心護在懷裏,這是我的命根子,我可不會送給別人。
“誰要你靈花了?”小白不屑地看了眼我小心保護的寶貝。
“不要靈花?難道要我?”
我話一出口,‘啪’一聲,褚炎放下茶杯,說了一聲‘好’!跟人間聽說書似的,聽到精彩處一聲喝彩,可把我嚇得魂飛魄散,一臉淒慘:“三太子殿下,你別看我平時吃得多,我可瘦可弱了,不能打水做飯,不會收拾打掃,也不會溜須拍馬逗你開心,更不會做你保鏢,你就算想把我煮熟了吃,也全都是骨頭,沒什麼好吃的。到是小白,你看他那麼肥的一隻鳥,肯定鮮嫩肥美……”
“你閉嘴!”說到後麵,小白受不了了,一臉寒霜打斷我。
我連忙看向褚炎,潛意識裏,覺得他貌似對我沒有攻擊性,便隻能向他求救:“殿下,我什麼都做不了…….”
“無妨,你隻要陪在我身邊便可,什麼都不用做。”褚炎抬起一雙清冽的眸子看我,“你不準不願意,從今天開始,你拜我為師,我教你仙術,助你成仙,而你,永遠不準離開我。”
我嘴角一抽,有點兒不情願:“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覺得,你不像我爹…….”
褚炎淺淺一笑,眸光幽深:“是一日為師,終生為夫。”
我一呆,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一隻手穩穩扶住我,褚炎的低低的笑聲在頭頂響起:“阿眠,這一次你不能說‘不’。”
阿眠,又是這個名字,我氣血上湧,道:“褚炎,虧你身為上仙,有通天的本事,卻連人都會看錯!”
扶在我肩膀上的手緊了緊,又緩緩放鬆,褚炎輕聲歎息:“阿眠,遺忘,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有我在,從此之後,就算要我毀天滅地,粉身碎骨,我亦會保護你,再也不會…….”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我被他摟在懷中,他身子微微顫抖,明明很想用力抱住我,卻每一次都鬆開力道,如此矛盾,周而複始。
聽他這麼一說,我頓時覺得自己真如他所說一般,遺忘了什麼,回憶中,皆是茫茫深海,迷迷霧嶂,腦海中第一次有記憶以來,便是當日從天而降,遇到天府星君開始,之前發生了什麼?我為何會從天上墜落?為何會什麼都記不起來?
我開始感到害怕,我隻知道我叫小紫,這個名字是天府星君給我的,關於‘阿眠’的一切,我不想接受,可是卻隱約有一絲期待,我很想,很想知道…….她究竟是怎樣的人,還有,她和三太子之間,發生過什麼。
三個月之後
層層疊疊的煙雲之後,翩飛的仙鶴突然四散開來,一道紫光衝下,仙鶴長鳴,其聲清越,直達九天,我站於仙鶴背上,從雲層中穿越而下,身上紫色光芒耀眼,俯瞰大荒洲重山疊嶂,仙家聖地,果然名不虛傳!
忽然眼前一陣夾雜著紫色花瓣的清風飄過,七彩霞光撲麵而至,我心裏忽然有些雀躍,手掌翻轉,掌心出現一朵紫花,隨著衣袖一揮,紫花飛入那攜帶花瓣的清風之中,清風一滯,花瓣亂舞,頃刻間將我的紫花淹沒。
“不愧是三太子,厲害厲害!”我朝著清風的方向笑道,駕著仙鶴落在地上,那清風幾乎與我同時落地,花瓣一旋,化出一個白衣男子,眉目如畫,煙波入眼。
我一直都很好奇,三太子是根正苗紅,純得不能再純的神仙,為何我總是看見他身周靈氣中飄舞著紫色花瓣,經過這麼久我才知道,那紫色花瓣是紫鳶花,是我的本命花。
假以時日,等我的法力到一定程度之後,身周靈氣中也會有本命花漂浮,這是我們花妖特有的標誌,和別的妖不一樣,和神仙就更不一樣了。
“阿眠,你進步神速,果然沒讓為師失望。”褚炎笑著坐下,小白在他身邊總是一副狗腿的樣子,立刻捧上清茶。
我輕咳一聲,再次嚴正地提醒他一個十分重要的事實:“褚炎,我真的沒有拜你為師的打算。”
那天他那句‘一日為師,終生為夫’的話實在太驚人,我自然不會白癡到自己往槍口上撞。想想出現是什麼人,他若成了我的夫,那估計不用一刻鍾,我必成為九天之上所有神仙的公敵,帶頭殺我的,絕對是天帝。
天界千萬年來的法則不能變,仙者,斬斷七情六欲,否則,抽去仙骨,削去仙籍,重者罰下誅仙台,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褚炎不慌不忙喝著茶,似乎對我的嚴正提醒已經習慣了,聞言,隻是淡淡一笑,並不反駁我,但也絕對不會妥協。
我跑過去一把搶下他手中的茶杯,認真地道:“褚炎,你究竟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阿眠,放肆!”小白怒吼一聲,眼角翎羽飛起,一手抓住我扯開,“不得對三太子無禮!”
“關你什麼事兒?你這個寵物!”
“你才是寵物…….”
“無妨。”褚炎淡淡一聲便化解一場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小白哼了一聲化作仙鶴飛走,留下一片雪白的羽毛,這孩子最近老掉毛。
我也想化個仙鶴飛走,可奈何我真身隻是一朵花,變身的法術褚炎還沒教我,每次和他單獨相處,我都恨不得自己變成一隻老鼠,至少還可以打洞逃走。他似乎很能看透我的心思,因此遲遲都不教我變身術。
“阿眠,就算你不承認,我還是你師父。”他一手支頤,很是欣慰地看著我,那神情突然讓我想起在臨蒼城的時候,瓊玉家的老管家看著自己老來子讀書一樣。
他現在和我在臨蒼城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那時候他隻有在夜晚會出現,沐浴著皎皎月華,神仙之姿,高不可攀,我如同塵土裏卑微的顆粒,盡力仰頭,才能望見他一片潔白衣角,就算他與我同坐月華之下,我亦隻能感覺他飄渺的靈魂遙不可及。
自從臨蒼城祭台上他帶走我,我似乎從哪些飄那些渺不真實的靈魂中感覺到逐漸被拚湊起來的溫暖,在他胸腔裏跳動,如同一個瀕死之人漸漸恢複生機。
被帶到大荒洲之後,被我氣走後再次出現,他就完全不是原先的樣子,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彙描述現在的他,不過如果不考慮他上仙的身份,我倒是有一個絕妙的詞語,來自人類的世界。
那就是——無賴。
我嗬嗬一笑,用無言表示抵抗,抬頭望天,正好一隻白鶴從天而降,未落地,長長的嘴一張一合,吐出人語:“稟告三太子,天府星君又來了。”
“不見。”褚炎鎮定且淡然地吐出這句,完全忘了他和天府星君從前的交情,果然神仙無情無欲,特別是這些純種的上仙。
仙鶴飛走了,我默默看著天上流雲,心裏其實已經不那麼激動了,這三個月,天府星君幾乎天天都來,以各種各樣的名義拜見,軟的硬的,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可大荒洲完全是一座精鋼之城,任他多大的能耐,都進不來。
怪不得褚炎敢讓我一個人天天四處晃悠,他根本就是有恃無恐,吃定了我不可能從這裏離開。
不過再沒修煉成仙之前,我確實不想走。成仙,對於一個低等的花妖來說,那是太有誘惑力的夢想了,自古以來,世間妖孽無數,可能登上仙界的,又有幾個?如今大好機會就在眼前,我怎會錯過?
我回頭望著褚炎笑了笑:“三太子,今天還有什麼仙術要教我的嗎?”
通常我想揶揄他,就不會直呼他的名字,而是改口叫他三太子,這細微的差別他每次都能感覺到,不過做神仙第一要臉皮夠厚,他也不管我酸他,依舊兢兢業業指導我仙術。
“今日先到此吧,你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我讓小白準備了一些人間的點心,是你從前喜歡吃的,一會兒給你送過去。”
褚炎身子似乎不大好,夜裏總有個咳嗽氣喘什麼的,做神仙做到他這麼個模樣,委實不容易。因此我看著天色不早了,怕夜裏他勞心勞力教我仙術,又有個什麼病症出來,小白那廝非給活活吞了不可,便答應了。
房裏已經準備好洗澡的熱水,兩個仙鶴變的仙女正往浴池裏撒著花瓣,我進去一看,連忙喊停,看著我那些同胞一個個被肢解了扔水裏去,心疼不已。這裏的仙女都知道我是花妖,平時修煉我也會化出原形,她們自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讓我一個花變的妖洗花瓣浴。
準是小白那小心眼兒的護主寵物來報今天的仇!我跳進水裏去將花瓣一片一片收攏,花瓣上殘留的靈氣在緩慢地流失,它們尚未有靈魂,因此不會痛,也不知道什麼叫死亡,這樣倒好,被摘下的時候,便不會感覺到痛了。
“阿眠姑娘,熱水澡洗得舒服嗎?三太子讓我給你送點心來了。”小白得意洋洋的聲音隔著屏風傳來。
我懷裏捧著花瓣,池子裏氤氳的熱氣遮住眼眸,我幹幹地說:“有勞鶴白大人了,往後這些事情,不用大人你事必躬親,吩咐其他仙女便可了。”
我語氣中分明的疏離和淡漠,讓小白怔了一下,我已從水池裏走出來,抱著滿懷的花瓣從他身邊經過,餘光都沒朝他看上一眼,就當他是空氣不存在一般。
九千多年花妖一族被屠戮殆盡,如今剩下的,不過寥寥幾個,而世間萬紫千紅,卻鮮有修煉成妖的,那漫長的過程,豈是那些生命短暫的花可以承受得起的?
花開花落,幾經凋零,幾度春秋,來來去去不過那麼短短一瞬,雖不至朝生暮死,如浮遊一般,卻也熬不過歲月流年。
不管是天界,妖界,魔界,鬼界,甚至是人界,我們一族都是羸弱任人欺淩,九千年前盤踞青都峰一側,與道家分庭抗禮,是我們一族最輝煌的時期,可惜,就那麼短短的燦爛繁華,如流星劃過黑夜,極致迷離耀眼,卻終於歸於黑暗。
我不明白,為何同樣在六界生存,我們一族卻是最弱的?
我在地上挖了個坑,將花瓣悉數放進去,掩土蓋上,強者為尊的世界,我能做的,隻有這些。
“你…….生氣了嗎?”小白的聲音少有地出現一絲猶豫,他站在我身後,手中捧著的點心的香味飄入鼻端,和那些花瓣殘留的靈氣融合在一處,我分辨不出究竟誰是誰了。
“弱肉強食,本就是這世界的規則,我自己也會去侵犯他族生靈,我又有什麼資格生氣?”我自嘲地笑,若我為強者,想必也做不到和他族秋毫無犯。可惜我是弱者,所以隻能再次為同族默哀。
“可是你在哭…….”小白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麵前。
我這才意識到,眼前模糊,並不是因為剛才水池裏的熱氣,而是因為淚水湧在眼眶裏,沒有流出來而已。
迅速擦幹淚水,我冷冷一笑,站起來:“不勞鶴白大人費心了,你我不同族,將來廝殺,恐怕是你死我活呢。”
他眸光一瞬間變冷:“你胡說什麼呢!六界如今相安無事,怎會廝殺?”
“不好說啊,有時候你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越是平靜的表象之下,越是洶湧的波濤,到時候,你可隻能自求多福了。”
當我意識到自己在說話的時候,這些話已經脫口而出了,小白木凳口嗲看著我,似乎今天才第一次認識我一樣。
我心裏一跳,究竟怎麼回事?剛才一瞬間,心裏的戾氣如此強盛,像是一個呼嘯嘶吼的惡魔,要掙紮著從我心裏逃離出來,要殺光世間的一切,將天上地下,變成一片血色的煉獄!那些邪惡狂肆,隻差一點點,就摧毀我的意誌…….
我知道我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大顆大顆的汗水順著額頭流下來,滴入我剛才掩埋花瓣的土地上。
“我,我說了什麼?”我似乎聽見自己在說什麼了,可又似乎沒有聽見。
小白看看遍布在整個大荒洲的天地靈氣,喃喃自語道:“不可能,這裏是仙家聖地,不可能…….”他臉色蒼白,忽然眼中一亮,驚喜道:“三太子殿下!”立刻跑過去,仿佛隻有躲在褚炎身後,他才是安全的。
我看見褚炎,莫名地覺得更加恐懼和心虛了,身體裏肆虐的惡魔,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可殘留下來的氣息,仍舊讓我渾身發顫。
這種感覺,之前也出現過一次,那時候是在臨蒼城的冬祭大殿之前,我看見那副三太子斬殺花妖之時的畫,那時候血脈深處也突兀地跳動,莫名的感覺如潮水般襲來,傷心,絕望,痛恨…….隻是沒有這一次要狂暴殺死每一個活著生物的嗜血。
小白在褚炎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什麼話,褚炎平淡的臉色一變,立刻抬頭看著我,他這一看,讓我原本就很亂地思緒越發亂如麻線,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整理。
“我不知道,我真的…….”看見褚炎朝我走來,我更加慌亂,忐忑,恨不得立刻逃走。
“阿眠,別怕。”他語聲輕緩,聲音低沉,如同一首優美歌曲的旋律,能夠撫平所有的傷痛。“過來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