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飄渺的風煙阻隔在崇山峻嶺之間,蜿蜒寂靜的隴越古道被馬蹄聲驚醒,遠處一輛馬車急速駛來,車夫是一名三十幾許的青年人,穿著一身簡單的青色長衫,似乎無論放在何處都會給人一種再普通不過的感覺,他用力揮動著韁繩,身上卻不見半點風塵。
“咳…咳……”車廂裏出來幾聲細微的咳嗽聲,似乎是怕青年人聽到而努力壓抑著。
青年人的眉頭皺了一下,迅速的拉住馬韁,轉身掀開馬車的布簾,裏麵有一名身穿白色貂裘的銀發少年,文弱的臉上露出一絲難言的苦意,他斜靠在墊背上,手中抱著一個鎏金色的暖爐。中州以南,過了殤水,再走隴越古道就會到達十萬大山,照常理而論,此處氣候應該較為溫和,又正值春夏交替,但這少年似乎仍極畏寒冷。
“藍貉,又咳了嗎?”青年問道,眼中有一絲悲意一閃而過。
“沒事,大叔,我們趕路吧,等到了十萬大山的青虞國,那裏的大夫一定會把我治好的。”
少年說完這句話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中多了些許憂慮。
青年點了下頭:“好吧,我們接著上路。”
“等等,大叔,咳..咳..”少年焦急的把身子向前探去,忍不住劇烈的咳起來。
“你別亂動,待會兒別再咳出血來,有什麼事慢點說。”青年放下馬韁,回身把他扶好,重新靠在馬車裏。
“大叔,您說姑姑去哪裏了,她還會回來看我們嗎?”
青年沉默了,他伸手摸了下少年的頭上的銀發,溫和的說道:“會的,隻要藍貉的病好了,可以像別的孩子一樣在地上奔跑的時候,你姑姑就會回來看藍貉了。”
“恩,我知道了,我一定會養好病的,等病好了,我要比其他人跑的都快,這樣就可以早點再見到姑姑了。”少年露出欣喜的神色,然後乖巧的抱著暖爐仰躺在墊背上。
青年把布簾放下,拉起馬韁,望著前方環繞的群山,冷峻的麵容之上流露出一絲少有的暖意。
“蘭息,就像這孩子希望的那樣,我們還會再見的,一定…..無論是九幽還是天顛,我都會把你找回來。”
青年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回頭對車廂裏德少年道:“藍貉坐好了,我們走了,駕….”
馬車奔騰而起,向著群山駛去。
赤色的月開始緩緩爬上了天際,暗淡的光影在半空中著交織著莫名的旋律,隴越古道在夜幕中變成一抹深灰色的墨跡漸漸消失。
厚重的積雪覆蓋在天顛平原之上,腐朽的枯枝上有夜雪鳥飛落的聲響,這是天顛少有的晴日,而平時躲藏在雪山深處的夜雪鳥們也開始飛出來尋覓枯樹上剛長出的嫩芽。天顛平原沒有一棵完整的植物,一年之中有三百多天都是在下雪,像這樣的晴日,每棵冰封的植物都會奮力的吸收空氣中微弱的暖意,以求發出新的枝芽。而此刻也正好為以嫩芽為食的夜雪鳥們提供了食物。
遙遠的雪山深處發出一聲微弱的歎息,正在覓食的夜雪鳥似乎受到了某種召喚,放棄了食物全部向雪山方向飛去。
它們飛翔著,啼叫著,環繞在雪山中心一座巨大的雕塑上空。那似乎是一個星流學者的雕象,隻在朦朧中看到一身漆黑的袍子,也不知在此地冰封了多少歲月。在無數的啼叫聲中,雕塑上出現了數十道七彩交錯的光影,一縷縷便如星光般耀眼。光影過後,一座巍峨的宮殿出現在雕塑前方。
又一聲歎息,宮殿四周閃爍的奇異色彩漸漸彙集在宮殿的頂端,如同沙漏一般被宮殿所吸納。一切重新靜了下來,夜雪鳥也不知飛到了何處,雪又開始下了,整個天顛平原隻聽到雪落向大地的聲響。
宮殿中,一雙深黑的眼眸閃動著如冰川般萬年不變的光芒,它們的主人輕輕抬起手,關閉了麵前的水鏡。
“蘭息,看到了嗎?你的愛人和最後的親人,你放心,藍貉是不會有事的,屬於他的曆史才剛剛開始…..”
他的身後,黑衣女子款款而立……
曆史上關於珈藍昭王藍貉童年的記載早已無從考究,隻有從流落於民間的野史中才能看到些許痕跡:王年十一歲,與其姑父,後有天下第一劍客之稱的納蘭曜,同赴青虞國。其後又十數載,與帝會師於聚英塔下,此後數年席卷中州,重奪珈藍故土。
當屬於這一頁的曆史緩緩翻過,誰都不曾想到,在這個看似病弱的銀發少年坐著馬車進十萬大山的那一刻,屬於他們的時代將會在七夕諾的無數洶湧的暗流中迸發出撕裂整個紀元的耀眼光芒。
二、
這一年,是煌朝建武十四年,珈藍被滅國後的第一年,煌建武帝為了向整個天下彰顯自己超越先祖的功業,決定在殤水南畔修建一座與聚英塔隔岸相對的紫宸殿。而此時的大煌王朝因為長年的征戰,早已不堪負重。同年秋,殤水爆發百年難遇的洪災,兩岸正待收獲的農田盡付東流之水,一時間,饑民遍野,路有哀鴻。興建到半許的紫宸殿也被洪水衝垮,販夫走卒死傷無數。下發的賑災糧又被各級官員層層克扣,到達殤水沿岸已經所剩無幾。為求活命,災民開始襲擊周邊官府,民間起義如雨後春筍般此起彼伏。事情傳到帝都,建武帝拓跋宏震怒,下令嚴懲貪汙的各級官吏,而後發兵殤水,對沿岸的災民起義進行了血腥鎮壓。沿岸災民凡家中有從叛逆者,從十四歲以下發配十萬大山磷石礦,十四歲以上皆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