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雨欲來天寶十四年,夏,天下昌盛,宇內太平。毒辣的太陽毫無保留的鑽入裂開口的稻田,恨不得將地麵曬出個窟窿。老農頭纏一塊破布,挑著從八裏外的井口打來的兩桶水顫悠悠的走過來,不知是餓的還是熱的,他無精打采的將水桶撂翻在地,任由渾濁的井水流進稻田中那一道道幹癟的裂口中,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剛剛還有那麼一絲毫濕潤甜腥的水氣便消失殆盡在洋溢著燥熱灰塵的空氣中。老農毫無辦法的搖了搖頭,無奈的坐在了田埂上,剛端起茶碗,忽見對麵田埂上揚起大片塵土,一匹白馬從遠處飛馳而來。馬曰“浮雲”,通體雪白,四蹄鑲銀,尾根健碩有力,鬃長帶飄,奔騰之狀如四蹄懸空而踏浮雲,故名如此。老農自然不知,隻當是一道白光伴著馬蹄聲一閃而過,帶起的塵土使得老農慌忙用袖口遮住茶碗兒,生怕灰塵誤了這一碗好茶,待到塵土散去,老農踮腳搭額而望,隻道是一人一騎還似馱著一物,朝著長安城的方向飛奔而去。“隻怕是荔枝來了吧。”老農嘀咕著站起身來,拎起兩個水桶轉身往回走。“宮裏的娘娘俏俏的笑,宮裏的皇帝上不了朝啊......這荔枝到底是個啥滋味兒啊?”老農不知的是,那匹浮雲並未進入長安城,而是在離長安三十裏地的岔路口轉了方向,朝南邊兒的一條山間小道走去。馬背上馱的也並非荔枝和驛官,而是一背負雙劍的粉衣女子,橫馱著一位披金帶甲的將軍,仔細一看,這將軍也是個女子。她們年紀相仿,莫約二八年華,女將軍雙目緊閉,雖然不省人事,眉目之間依然透著一股子英氣,隻是嘴角處的血跡似乎預示著此人命不久矣。粉衣女子此刻已是雲鬢盡濕,汗如雨下,一張俏臉雖不施粉黛,卻也眉清目秀,巧如碧月,隻是此刻女子焦急萬分,黛眉緊皺,疲憊不堪,背負一雙精鐵打造的寶劍已被驕陽烤的炙熱發燙,少女絲毫不為所動,在曲折的山路上不顧危險策馬疾行。“咳咳咳~~~~~”少女身前的女將軍突然醒了過來,一陣咳嗽,咳出一口血痰,麵色居然回複了幾分紅潤。粉衣女子聞之卻麵上血色盡褪,駭然大驚:姐姐這已是回光返照了!“姐姐!姐姐!你醒醒!萬花穀就要到了,你再堅持片刻,裴師兄一定會救你性命的!”粉衣少女拍打著她姐姐的臉頰,可女將軍卻又暈了過去,臉上多了幾分死灰色,眼看就不行了。少女咬碎一口銀牙,緊握著韁繩,一手拔出背負的寶劍刺向馬股,馬兒嘶鳴著口吐白沫發了瘋的向前奔突,一人一馬都在與時間做著生死攸關的賽跑。“姐姐,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在長安外的秦嶺之中,有一處名為青岩之地,地處山嶺之間,與世隔絕,四季如春,終年繁花似錦。當年年少的東方宇軒在山中迷路,恍惚間誤入此處,歎西部山間竟有有此仙處,於是在此經營,招納賢士在此居隱,並命之為“萬花穀”,自號萬花穀穀主。如當年陶公所記之桃花源,萬花穀的入口也是頗為迷離,所以江湖中人隻是聽聞,真正去過的卻是寥寥。“萬花晴晝海,南疆五毒潭”並稱天下奇景,兩地皆為奇花異草所聚之地。晴晝海乃是一片花海,而清澈的落星湖就是花海的眼睛,幾舍茅屋,便是穀中居所。無論外麵是何天氣,萬花穀中依然枝葉繁茂,萬花爭豔。穀中的天空也格外空明,與繁花錦簇的花海相映,凡人到此,皆驚為人間仙境。時日一長,便有許多奇人異士定居於此,正式成為萬花穀一員,其中最具代表的便是萬花七聖:工聖僧一行,醫聖(又稱藥王)孫思邈,畫聖林白軒,書聖顏真卿,花聖宇晴,琴聖蘇玉鑾,棋聖王積薪。所謂“聖”者自然在所屬領域登峰造極,七聖平生之驚奇事,暫且不提,且說這琴聖蘇玉鑾原本是揚州七秀坊的七秀之一的菡秀,專司琴瑟之道,後來與萬花畫聖林白軒一見鍾情,便拜了祖師,告了坊主,嫁到這萬花穀來了,說起來,萬花穀與那秀坊還算是有幾分淵源,粉衣少女本是七秀坊弟子,加之與那藥王首徒裴元有過一麵之交,所以,當得知姐姐所中掌法內功炙熱毒邪,等閑之輩無法醫治,便第一時間朝著萬花穀趕來,希望裴元能救得姐姐一命。粉衣少女想著心思驅使著馬兒在崎嶇的山路上蹣跚而行,忽然一陣涼風迎麵拂來,抬首一看,狹窄的山路過了一個拐角竟然豁然開朗,原本炎熱的氣溫也驟然降低,變得涼爽舒適起來。隻見眼前地勢開闊,再不複見那山路崎嶇險阻,群山從左右兩邊伸展開來,環抱幽穀,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幽香緩緩而來,偶爾驚起的鳥兒盡也叫不出名字,馬兒不知是也被這美景所吸引,還是真的跑累了,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而主人也暫時忘記了所來之目的。忽然一陣爭吵聲將少女從美景中驚醒,霎時間想起此行之目的。她躍下馬背,拉著已是筋疲力竭的浮雲,快步走向穀口邊的迎客亭,卻是不見一個萬花穀門下弟子。說道這萬花弟子,少女不由想起當年與裴元見麵的場景,當年已是藥王首徒的裴元,跟隨其師孫思邈受秀坊坊主葉芷青之邀遠赴揚州七秀坊醫治琴秀高絳婷的雙手,婷最初不願見之,後幾經坎坷,雖醫但亦不能痊愈,其中恩怨,暫且不談,倒是當初萬花弟子那翩翩身姿卻是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隨同前往的萬花弟子,無論男女皆是一身玄衣鑲紫,錦袍束帶,幽玄而典雅,男子皆一頭烏黑順直的長發,齊腰者不輸於女子,女子則束之以素釵,清麗而不失色彩,蓋萬花之地,多奇珍異草,又有如孫思邈之輩及其弟子等醫道聖手,養生固本之術自是無需多言,故萬花弟子無論男女皆不施粉黛,卻肌膚白皙而光滑,身形健碩而優美,郎才女貌,光彩照人,卻是與這繡坊之中華麗濃豔之五光十色卻是截然不同。當年的少女尚隻有十三四歲,正是乳燕待飛之時,遠不及師姐們成熟柔美,麵對此等萬花弟子,更是生出自慚形穢之感,若不是身為菡秀弟子中佼佼者,受坊主之命鳴琴謝客,隻怕也隻得在暗處偷偷窺之罷了。正待女子想著如何能見到裴元之時,兩個人影兒卻是突兀的將她驚的不輕——“羅氏雙煞!他們怎麼在這裏!?”羅氏雙煞乃十二連環塢水寨之人,江湖上有名的水賊,兩兄弟刀法詭異,性情凶惡,皆是無惡不作之徒。卻不想他們卻攔在這萬花穀口,七秀坊位於揚州瘦西湖湖畔,雖是太平安生之地,其中弟子皆是孤女與被男人傷透心的女子,皆拜佛修身,但怎奈卻偏偏與那十二連環塢之無鹽寨滆湖向望,飽受水賊侵擾之苦。卻不想他們卻攔在這萬花穀口,莫不是走漏了風聲?!正當少女進退兩難準備拔劍以命相拚時,忽見遠處走來一人,此人莫約十三四歲的樣子,明眉皓齒,鼻梁挺直,麵色白皙不失光澤,正所謂君子如玉,觸手也溫,此人雖年紀尚輕,但也是一副美男子的勢頭。女子不由有些範癡,卻又見他玄衣鑲紫,長發雖不及腰,但也烏黑秀麗,不正是萬花穀弟子!?女子大喜過望顧不得羅氏雙煞,走向前去。“這位花穀小哥!我兄弟二人遭人暗算,如今我雖斷去一腿,但性命卻暫無大礙,隻是我那兄長,他所受內傷嚴重,五髒六腑皆收到震擊,眼看就性命不保了!都說萬花穀醫道通神,能活死人,肉白骨,懸壺濟世,求求小哥救我兄弟二人一命吧!”那羅氏雙煞見到萬花弟子走過來,拖著一條短腿蹣跚向其走去,哀求求醫,神情淒慘,不複往日凶殘霸道之色。隻是那花穀弟子絲毫不為其所動,隻是冷言道:“你是欺我年少不經事,不知江湖傳聞麼?你羅氏雙煞平日行走江湖,蠻橫霸道,濫殺無辜,欺男霸女,今日被人打傷也算是惡有惡報,來我萬花求醫卻是為何?你們回去吧,裴師兄是萬萬不會救治爾等惡徒的。”說罷不顧那二人苦苦哀求,拂袖而去。少女見那小哥似有些不通人情,那羅氏二人雖是惡毒之輩無疑,但此刻淒慘之狀,實在觸目驚心,身為醫者,竟能熟視無睹,不免心中有些詫異,但無奈有求於人,隻得硬著頭皮上前搭腔到:“這位小哥~~~~~”怎奈人家理也不理,卻是蹲在一老嫗麵前,逗弄著老嫗懷中的小娃娃。“阿婆,囡囡又患了傷寒,她體弱多病,您要多給她補補身子,總這樣落下個癆病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少年摸著小娃娃的頭,一麵交代懷抱孩子的阿婆。那老嫗連連點頭,神情完全不似長者與晚輩說話。這些都是秦嶺腳下的村婦,常年受花穀弟子照顧,自然對其奉若神明,“隻是~~~~”老嫗稍顯為難說道“這孩子就是不聽話呀,就是不肯吃藥,不然老身也不會來麻煩小神仙了~~~”囡囡在奶奶懷中顯得無精打采,聽了奶奶的話卻是顯得有些委屈,直勾勾的看著少年,神色令人動容。少年心知肚明,不肯吃藥是推諉之詞,囡囡性情乖巧,極為聽話,怎麼會貪甜厭苦不肯吃藥,隻是山下百姓日子過的清淡,一日三餐雖能飽足,用補品來補先天不足,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少年淡淡一笑,也不點破,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聞之清香撲鼻,甘洌而讓人口舌生津。“囡囡張嘴!”說著將藥丸填入囡囡小嘴之中。小娃娃緊閉雙眼,想象中的苦澀卻未如期而至,反而這藥丸極為甘甜,入口即化,甜中帶酸,喉中一篇清涼,病卻立即好了三分,囡囡眉開眼笑道“謝謝花哥哥!好甜啊!一點都不苦!”小娃娃一口“花哥哥”卻是將少年叫的頗為不好意思,少年撓了撓頭,又從懷中取出一物遞與老嫗,老嫗一見,竟是一小半截人參!“囡囡體質虛弱,此物雖大補,卻萬萬不可貪多貪急,每次隻可取一小節多添水熬製,與囡囡飲之,有強身健體之功效。說罷,便任那老嫗俯身磕頭道謝,卻也不扶不受,轉身而去。少女愣在一邊才反應過來,心思到:“雖說你醫病救人是有恩於人,但救死扶傷乃醫者天性,那羅氏雙煞雖惡人你不救也罷,此老嫗年過花甲,俯身叩頭拜謝,您一十三四歲少年也敢不阻不扶,哼!真當不怕折壽!”念及此處,不由心中頓生不滿,疾步上前,追在那花穀弟子身後,大聲喊道:“喂喂!你等等!我是~~~~~~~”誰料那少年依舊不理會,穿梭在眾多求醫者當中,這些人中不乏武林人士,其中還有許多叫得上名號的,正派的,邪派的,亦正亦邪的,但更多的卻是普通尋常老百姓,少女一路跟在少年後麵,隻見那少年或置之不理病人的哀嚎,或蹲下身檢查病情,或看似隨意從懷中掏出一物擲與求醫者,人得之大喜過望,跪地叩謝久久不起····少女擔心姐姐傷勢,終於忍耐不住上前抓住少年的肩膀,隻見少年轉過頭來,瞟了一眼少女和馬背上的傷者,不死不活的來了一句:“死了沒有?”這句話頓時令少女七竅生煙,粉目怒視,強行按耐住拔劍欲砍之心態,正與答話,卻見他又與與村婦“閑聊”起來。“哎呀,趙家姑姑怎麼又來了,前幾日不是給你開了個調養氣血的方子麼,難道是病情有變?”那趙家姑姑二十七八的年紀打扮的妖豔嫵媚,年輕少婦的模樣,隻見她手撫香帕嬌笑道:“小哥說的什麼話,你這小神仙開的方子還能有誤?這幾日服了那調養方子,氣順了,血平了,那個也不痛了,隻是前幾日跟你說的那個姑娘,你考慮的如何?嗬嗬嗬嗬~~~~”少年尷尬的麵紅耳赤,頗有些羞澀答道“那個,趙家姑姑,我還隻有十四呢~~~~”少年羞澀的麽樣逗的少婦嬌笑連連,捏著少年的臉調笑道:“哎喲,十四怎麼了,我家那死鬼,十五歲就與我成了親了,十六歲就是孩子他爹了,你們這神仙中人,天天與這仙草仙藥作伴,想必發育比常人更早,怎麼樣,讓姑姑給你說個嬌滴滴的小媳婦兒,也是一樁美事啊!嗬嗬嗬嗬~~~~”少年深知說不過她,隻得沉默退去,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樣子。隻是這一幕落到求醫少女的眼中,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