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契約,什麼演奏,不要開玩笑了。我既不想一輩子跟怪物在一起,也不想演奏提琴!”香穗子眼前所有明媚的陽光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慢慢擴散的紅色血暈,父親的鮮血,還有他的不甘,在那黑色的夜裏久久盤踞在香穗子靈魂深處。要自己用殺害父親的魔鬼,演奏美妙幸福的樂曲,怎麼可能呢?

香穗子將提琴扔下,轉身拉開大門向外麵跑去,蓮迅速起身接過提琴,這丫頭,是存心要摔爛提琴嗎?不是告訴過她,這提琴很寶貴的嗎?就算摔爛了提琴,契約也不可能消失的。但是,香穗子眼底那些如深潭般吸附著自己的悲傷,到底來自何處?如果,伸出接滿陽光的溫暖手心,便能撫去她的憂傷,讓她快樂地演奏提琴,那該多好。蓮望著自己手心閃爍光芒的月光印記。

許久沒有來到人類的世界,蓮不能習慣在陽光下停留過長時間,望著香穗子遠遠消失在馬路盡頭的身影,隻能默默抱著提琴退回屋裏。

已經訂下契約的彼此,無論對方身處何地,都能夠在第一時間找到她,趕到她身邊。精靈大叔曾經說過,無論彼此是為了什麼目的成為契約者,始終,是世界上最特別的存在,有著別人無法取代的羈絆。

但是,幫助契約者實現她的願望,本來是件輕鬆的事情。一般的人,都希望借助月光森林提琴王子的魔力成為世界聞名受人喜愛的提琴演奏家。而他們所要付出的代價,並不大,隻需要完美演奏一曲《月光曲》,用人類獨有的靈氣,賜予月光森林繼續存在的力量。

原來,遇上笨蛋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遇見特別的笨蛋。香穗子的特別,比笨更讓蓮煩惱。煩惱的時光總是過得那麼緩慢,蓮莫名地焦急,仿佛陪伴梓馬等待穗子時的心情,不安擔憂。而此刻的著急擔心,卻是為剛認識的契約者。

“啊,太陽怎麼還不下山啊?”蓮有點坐不住了,還是頂著橘紅鋪撒滿地的夕照奔出家門。香穗子的位置,已經到達了山頂,蓮不滿地低低絮叨著跑那麼遠到山頂幹什麼,看落日美景嗎。

香穗子慢慢俯身,擦拭著父親墓碑上的輕塵,因為過度的驚嚇,失去了部分的記憶,不記得父親最後跟自己所說那句斷斷續續的話。隻記得,父親將染血的提琴,拚命塞到自己顫抖的手中,一片紅色在蔓延攀爬著。卻忘記,父親最後的話語。爺爺常常撫著香穗子覆蓋柔順頭發的腦袋說:“你父親,一定希望聽見你為他演奏的音樂。”

“父親,您真的希望聽見嗎?我所演奏的音樂。”被那些無法釋懷的記憶困擾束縛著,香穗子甚至放棄了最喜歡的提琴,像父親一樣,懦弱地逃避了。

寒冷的風瞬間吹過臉頰,凍結了那些苦澀的淚,最後一抹陽光的斜影完全漆黑了。香穗子感覺顫抖的肩膀上被覆蓋著傳遞著溫熱的衣物。錯愕地回首,卻對上了蓮黑暗中閃爍月光般清澈純淨光輝的眼眸。香穗子相信,他是月光森林的王子,或許,這個非人類的家夥,用怪物來稱呼確實失禮了吧。如此清淨美好的麵容,帶著溫暖的安慰,還有給予自己力量的笑容。

“我很笨的,你真的願意教我,讓我成為優秀的提琴演奏者?”香穗子堅定地凝視著父親的墓碑,下定決心般向蓮求證。

“把手給我。”蓮微笑著,向香穗子伸出了漂亮的手指,這一次,香穗子沒有拒絕。父親自殺那夜開始,香穗子的黑夜,再也沒有月光的存在,隻有一片片深淵般無止境的漆黑。而蓮,或許就是她的月光,能夠將她帶離那道獨自徘徊不前的黑暗隧道的月光精靈。

蓮想,牽起契約者的手,一起走向契約的盡頭,然後放開,本該是那麼自然的事情。而自己,不也該期待契約早日結束,回歸月光森林嗎?但為何,這一次牽住的手,卻希望永遠不要放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