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錯和康佳佳從嚴隊辦公室出來,已是傍晚時分,眼看著飯點就要到了,康佳佳說:“錯哥,咱們先去食堂吃飯,吃完了晚上一塊兒加個班,把結案報告做出來吧。”歐陽錯看看手表,說:“我還有事,就不去食堂吃飯了,結案報告的事,就交給你了。”說完把自己手中的一堆調查筆錄塞到她手裏,頭也不回地跑了。
“哎,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義氣,兩個人的活,叫我一個人加班。”康佳佳氣得直跺腳。
歐陽錯懶得理她,徑直地跑回宿舍,先是衝進浴室洗了個澡,然後換上一件新襯衣,打上一條藍色領帶,又在頭上噴了摩絲,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對著鏡子左右照照,總覺得還少了點什麼,一拍腦袋想起來了,趕緊又拿起香水,往身上噴了幾下,對著鏡子轉一下身,感覺十分滿意了,這才吹著口哨準備出門。
誰知剛打開門,卻差點跟站在門口的一個人撞個滿懷。抬頭一看,一個幹瘦老頭端著一個棋盤直直地站在他宿舍門口,原來是清潔工於老頭。
於老頭把棋盤推到他麵前,朝他咧嘴一笑,問:“怎麼樣,咱們殺一局?”
“不行,我今晚有事。”歐陽錯把棋盤推到一邊。
“來嘛來嘛,我棋癮上來了,就一局,下完一局你就走。”於老頭一個閃身,又端著棋盤堵在他麵前。
這個於老頭,本名叫於木人,原本是一個流浪漢。去年臘月的時候,他衣著單薄,被凍暈在公安局前麵不遠的街道邊。當時剛好歐陽錯開著警車出任務回來,有路過的群眾伸手攔住他的車報警,說前麵路邊凍死了一個老頭。他急忙跑過去一看,還好,老頭還有呼吸,並無性命之虞。當即把他抱上警車,在他身上多蓋了幾件衣服,沒過多久,老頭就醒過來了,說自己肚子餓,想吃東西。
正好歐陽錯要回單位食堂吃飯,就把他帶到市局食堂,打了一份飯菜給他。老頭吃飽穿暖,精神就恢複過來了。經過詢問得知他叫於木人,因為幾年前遭遇過一場車禍,腦子有點糊塗,年紀已經記不清了,隻知道自己是雲南人,從年輕時候開始就在外麵四處流浪,老家已經沒有親人。歐陽錯要把他送去救助站,老頭死活不肯去,說自己已經去過兩三次了,裏麵的人服務態度不好,而且晚上睡覺被子太薄,還把他的膝蓋給凍傷了,他才跑出來的。歐陽錯說:“那怎麼辦呢,總不能讓我養著你吧?”老頭說:“不用你養,別看我相貌顯老,其實我身子骨還是挺硬朗的,你就幫我找份活幹,我自己養活自己就成。”
歐陽錯一想,這個辦法倒也不錯,就說:“那行,我到外麵幫你打聽一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工作。”老頭說:“不用去外麵找了,剛剛坐你警車進公安局大門的時候,我看見門衛室外邊貼著招聘啟事,說是要招個臨時工做保潔員。不就是打掃衛生嗎,我也能幹的。”歐陽錯說:“你眼神挺好的嘛,坐在車裏居然還能看清我們單位門口貼的招聘啟事,我明天替你問問管後勤的領導吧。”
老頭說:“那也行,不過今晚我住哪兒呢?”“您不是一直住街邊嗎?”歐陽錯說完又覺得不對,這天寒地凍的,再讓他在街邊住一晚,要是真的凍死了,自己可沒法負責。他不由得有點犯難。老頭就問,他住哪裏?他說住宿舍。老頭笑嘻嘻地說:“那就行了,今天讓我跟你擠一晚,明天我工作問題解決了,住宿自然也就不成問題了。”歐陽錯突然覺得自己不是救回一個流浪漢,而是給自己請回了一個祖宗。無奈,隻好讓他把身上洗幹淨之後,跟自己在宿舍的單人床上擠了一個晚上。
還好第二天他跟管後勤的領導說了一下,人家正愁工資低招不到人呢,一聽有人要幹,立即就同意了,但是需要於老頭提供自己的身份證辦理聘用手續。於老頭在外流浪二三十年了,哪有身份證啊?沒辦法,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又找人想辦法給於老頭搞了一張臨時身份證把聘用手續給應付過去。於老頭就這樣成了公安局大院裏的一個清潔工。他因為一隻膝蓋凍傷,有點屈伸不利,走起路來稍顯怪異,歐陽錯笑他說:“你走起路來膝蓋都不打彎,像個木頭人似的,倒也不枉你叫‘於木人’這個名字。”於木人嗬嗬一笑,也不惱他。他留在公安局大院裏,每天掃掃院子,剪剪樹枝澆澆花,工作並不算累,得閑就叼著一個永遠也不點燃的空煙鬥到處轉悠,日子過得優哉遊哉。
正是因為這麼一層關係,他跟歐陽錯就顯得比別人親近許多。歐陽錯宿舍的衛生他全包了,偶爾還會幫這小子洗洗臭襪子髒衣服什麼的。有時棋癮犯了,就拉著歐陽錯在宿舍樓前麵的花壇邊殺上幾局。
但是今天歐陽錯可沒有心情跟他老人家下棋,他揮手擋開於木人遞過來的棋盤說:“於老頭,你別搗亂,今天我約了我女朋友一起吃晚飯,要是害得我遲到了,你可擔不起。”
“原來是這樣。”於老頭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對吧,以前你出去跟女朋友約會,可從來沒有穿得像今天這麼正式過啊,連領帶都打上了,該不會是去麵見你未來的丈母娘吧?”
歐陽錯哈哈一笑,說:“還真被你猜中了。我女朋友說今天要讓我見一個人。前段時間我不是跟她提了,想要去她家裏見她父母嗎?這次雖然在電話裏沒說讓我見一個什麼人,不過我用腳指頭也能猜到她是想讓我去見誰了,對吧?”
“重色輕友!”於老頭連連搖頭,一臉落寞的表情,“那好吧,你不下棋我去找別人下。”
歐陽錯看看表,距離跟女朋友約定的時間隻有二十多分鍾了,再不走就真的要遲到了。他也懶得再理會這糟老頭子,噔噔噔地跑下樓,從宿舍樓後麵的停車場開出自己那輛二手豐田車,出了大門之後,直奔華府酒家。他女朋友就是約了他在那裏見麵。
他的女朋友叫秦惠,年紀比他小兩歲。歐陽錯是個搖滾發燒友,大學畢業後,就跟幾個同好一起組建了呼啦圈樂隊,立誌拯救中國搖滾音樂。他跟秦惠就是在呼啦圈樂隊舉辦的一次小型音樂會上認識的。當時作為樂隊主唱的他上台彈唱了一首樂隊的成名曲《呼啦圈啊呼啦圈》,新穎直白的演唱風格,激情飛揚的音樂節奏,使台下一眾搖滾樂迷為之傾倒。坐在前排的秦惠不但大膽上台獻花,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他激情獻吻,令全場沸騰。後來秦惠更是追到後台,向歐陽錯要了他的微信號。兩人微信聊了一段時間,約會兩次之後,就確定了戀愛關係。
大約兩年前,歐陽錯在公安局工作的父親因公殉職,他母親潘美玲執意要他子承父業,去當一名人民警察。歐陽錯拗不過母親,隻好在潘美玲的安排下,勉強去參加了市裏的公務員考試,不承想後來卻真的考進公安係統,當上了一名刑警。但是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跟母親的關係也鬧僵了,他參加工作之後,幾乎一直都住在單位宿舍,平時極少回家,偶爾跟母親通一次電話,態度也是不冷不熱的。
歐陽錯當上刑警之後,經常外出辦案子,節假日加班更是家常便飯,能陪女友秦惠的時間就比以前少了許多,為此秦惠頗有怨言,還以分手威脅,找他哭鬧過好幾次。歐陽錯對母親安排給自己的這個警察職業,是打心眼裏排斥的,他總覺得自己是一個被警察工作耽誤了的搖滾歌星,所以工作起來,也總提不起精神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少挨嚴隊的批。最近幾次秦惠約他,他都因為手裏有案子,臨時放了她的鴿子,尤其是上次約好一起去看呼啦圈樂隊的搖滾音樂會他沒去成,結果氣得秦惠至今沒有理他。這次她主動提出讓他見自己的家長,估計也是急著想跟他確定關係,給他一點壓力吧。歐陽錯也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多抽時間陪陪她,要不然她就真的要變成別人的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