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古代名詞(1 / 3)

(一)唐·五代詞

鵲踏枝

叵耐靈鵲多謾語,送喜何曾有憑據。幾度飛來活捉取,鎖上金籠休共語。比擬好心來送喜,誰知鎖我在金籠裏。願他征夫早歸來,騰身卻放我向青雲裏。

1900年敦煌鳴沙山藏經洞被打開,塵封了千年之久的二萬多卷珍貴文獻重見天日。從這批文獻中清理出唐五代詞曲數百首,被稱為敦煌曲子詞或敦煌歌辭。

敦煌曲子詞大都是民間詞,內容豐富,題材廣泛,涉及民生疾苦、邊塞征戍、羈旅愁懷、離情別緒、男女愛情等等。體式上還沒有成熟,在字數、句法、協韻等方麵還比較自由,沒有定型。藝術風格上與文人詞有很大不同,它具有清新質樸和俚俗稚拙於一身,可以說,敦煌曲子詞帶著詞體文學初創階段的優點和不足,在中國詞學發展史上寫下了不可磨滅的開篇。

這首詞寫的是婦思征夫,本來這種題材的詞的主題是比較傷感的,但這首詞卻巧妙的讓一隻喜鵲充當了解煩的角色,並用擬人化的手法,成功的將少婦和喜鵲各自的心理刻畫的活靈活現。上片寫少婦埋怨喜鵲謊報喜訊,便把它抓住關進籠中;下片寫喜鵲埋怨少婦誤解了自己的好心,但願她丈夫早日歸來,以證明報喜無誤,從而把自己放出金籠。可以說,這首詞的精彩之處就在於對喜鵲的描畫,詞人通過喜鵲的自白說出了少婦的心聲,將其思念刻畫的極為生動。就整篇詞作而言氣氛也是輕鬆歡快,讀來妙趣橫生,充滿喜劇色彩。

菩薩蠻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作者李白(701~762),字太白,號青蓮居士。生於碎葉(今巴爾喀什湖南麵的楚河流域),幼時隨父遷居四川,青年時在蜀中、長江、黃河流域的名山大川雲遊,後入京為供奉翰林,因權貴讒毀,不到兩年便離開長安,漫遊江湖。安史之亂中,懷著平亂誌願,曾為永王李倖幕僚,因倖敗牽累,流放夜郎,中途遇赦,後死於安徽當塗。他的詩風豪放飄逸,想象豐富,恢弘瑰麗,語言明快流暢,清新自然。詩歌富有積極浪漫主義精神,對後世影響極大。人稱“詩仙”,杜甫寫詩讚其“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這是一首登高懷遠詞。上片起首寫景,平展的樹林煙霧迷濛濃密如織,深秋的寒山一片碧綠讓人傷心。接下來寫人,在那被暮色籠罩的高樓上,有人已在獨自惆悵。下片寫詞人端坐在玉石的台階上,看著歸巢的鳥兒急急飛翔。連鳥兒都有歸宿,而哪裏是我的歸程?眼中隻見那長亭接著短亭連綿不盡。這首詞詞境開闊,詞格高渾,感情蘊藉,語言凝練。

漁歌子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作者張誌和(約730~810),字子同,初名龜齡,唐肅宗詔令改為誌和,婺州金華(今浙江金華)人。做過左金吾衛、錄事參軍,因事貶官,遇赦後退隱江湖,自號“煙波鉤徒”。

張誌和的作品多寫隱居時的閑散生活。其詞今僅存《漁歌子》五首,這五首詞影響極大,這裏所選的是五首中的第一首,此詞是千古傳誦的名作,清人劉熙載稱:“張誌和《漁歌子》‘西塞山前白鷺飛’一闋,風流千古。”這首詞描繪了一個披蓑戴笠的漁翁,在青山綠水間悠然垂釣。畫麵優美,詩意盎然,抒寫了遠離塵世,熱愛自然,淡泊名利,自由放達的生活情趣,給人以精神上的陶冶和藝術上的享受。它表達出作者淡泊、澄潔的高情遠意,值得細細品味。

憶江南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作者白居易(772~846),字樂天,號香山居士,其先世本為太原人,後遷居下邽(今陝西渭南)。貞元進士,後任左拾遺等職。元和十年(815)被貶為江州司馬,後又任過杭州、蘇州等地刺史及刑部尚書等職。曾倡導新樂府運動,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詩作繁富,內容廣泛,詩風平易,通俗流暢。對當時新興的詞曲,頗為喜愛,作品亦多;中唐文人倚聲填詞互相唱和之風,正是從他和劉禹錫開始的。

江南風光旖旎,美景無限,凡遊過江南的人們無不驚歎她的溫柔、婉麗。自古文人騷客歌詠江南風光者不計其數,然而時至今日,人們傳謂最多的恐怕就是白居易的這首《憶江南》了。這首詞是詞人晚年居住洛陽時所填,共有三首,這是第一首。白居易早年曾旅居江南,入仕後又曾做過蘇杭二州刺史,對江南風物十分熟悉,體味深刻,感情深厚。全詩以一個極富啟發性和鼓動性的句子開頭,開門見山的為江南叫好,毫不掩飾的表明自己的觀點。第二句寫為什麼江南好,為什麼最喜歡江南,一個“火”,一個“藍”將江南的無限美完全的表達了出來。最後一句以反問的形式來讓讀者肯定自己的觀點,同時,也為人們展示了一幅絕美的圖畫。詞雖短小,卻有景、有情、有理,三者水乳交融,渾然一體,語近情遙,耐人尋味,曆來為人推崇。

菩薩蠻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麵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作者溫庭筠(約812~866),本名岐,字飛卿,太原祁(今山西祁縣)人。少負才名,屢試不第;晚年才任方城尉和國子助教。當時詩名與李商隱並稱“溫李”,詞與韋莊齊名,並稱“溫韋”。詞多寫閨情,後蜀趙崇祚編《花間集》,首列溫詞66首,尊為“花間派”創始人。

這是一首閨情詞,描寫了金閨女子晨起梳妝的情狀,表達了閨中人獨處的空虛、孤寂之感。詞中依次對女主人公醒來、起床、梳妝、更衣進行描寫,在這裏並無一字言情,但在對動作和服飾的描寫中,處處顯示了她雖身處華貴優裕的環境中,內心深處卻有著難言的哀怨柔情。如“懶”、“遲”二字,表現出她嬌慵悵惘的情態,暗示她寂寞無聊的處境,最後以鷓鴣成雙反襯空閨獨守。全詞設色濃烈,語言華美,抒發的情感卻是孤寂淒清,所謂“無限傷心,溢於言表”。

菩薩蠻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韋莊詞作。

這首詞上片讚美江南美好的春光,藍天碧水,畫船聽雨,別有一番風情韻味。下片由讚揚江南人物之美,引起無限鄉愁。全詞寫景言情,純用白描手法;詞情衰婉,盡在不言之中。

這首詞在藝術刻畫上是由淺入深,層層挖掘。對於江南美的描繪,上片側重於景,下片側重於人。“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是通過描寫江南的兩種典型的景,來說明江南美的形象;“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是通過江南的人美,來說明江南美的神。“人人盡說江南好”一句作為本詞的開首語,為本詞起了很好的鋪墊作用,接著對江南美進行了細致的描繪,將讀者帶入了如詩如畫的江南,江南景美人更美,叫人如何能不喜愛呢?一句“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順然而出,將江南美推向了高潮。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作者李煜(937~978),初名從嘉,字重光,號鍾隱、蓮峰居士。世稱南唐後主。李煜善屬文,工書畫,洞曉音律,精於詩詞。詞作傳世的有30多首,前期多寫宮廷生活和豔情,歸宋後詞風一變,多抒亡國之痛,感慨深沉,詞境始大,在詞史上地位突出。

這首詞是作者被俘居汴京時所作,表現了一個亡國之君的深痛巨哀,詞從景、情、人幾方麵的巨大變異,抒寫了故國之思,亡國之痛和對往昔生活的眷戀。詞以問句領起,對良辰美景傷懷,實則哀歎亡國之痛何時了結。上片後兩句飽含著曆盡倉桑的哀痛之情。下片“雕欄玉砌”象征昔日王國,“應猶在”,“朱顏改”,包蘊著物是人非,江山易主的傷痛。結尾兩句以水喻愁,春天江麵寬,喻愁之多;春江水深,喻愁之深;江水向東流,喻愁之永恒,這樣就使愁有了載體,變得形象可感。這是一首千百年來膾炙人口的名作。

相見歡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李煜詞作。

李煜亡國後被囚禁在一座深院裏,過著淒涼寂寞的日子,這首詞寫的就是詞人在這種境遇下的孤獨和寂寞。上片描寫冷落淒清的環境。清秋蕭瑟,深夜寂寥,院門緊鎖,一彎殘月照著深院梧桐,烘托了詞人愁苦的心情。下片通過比喻,把去國之愁化作一團亂麻,用“剪”、“理”等具體動作,來描寫無法排遣的離愁,抽象的感情在這兒顯得具體可感。短短小令,道盡了亡國之君無比淒涼的心境。贏得了後世詞家的交口稱讚。

浣溪沙

蓼岸風多桔柚香,江邊一望楚天長。片帆煙際閃孤光。目送征鴻飛杳杳,思隨流水去茫茫。蘭紅波碧憶瀟湘。

作者孫光憲(?~968),字孟文,自號葆光子,陵州貴平(今四川仁壽縣附近)人。晚唐時為陵州判官。仕荊南,官至禦史中丞。後歸宋,為黃州刺史。《花澗集》中收錄了他61首詞,縱觀其詞,內容豐富,風格俊朗,為五代詞壇上一大家。

這首詞上片描寫南國秋江風光,江天一色,孤帆閃光爍,境界開闊。下片融情於景,通過對征鴻、流水、憶瀟湘的描述,抒發對故人的懷念,既一往情深,又深而不露。全詞造語自然直白,言淺意深,構思獨特,寓情於景,情景交融。

鵲踏枝

誰道閑情拋擲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裏朱顏瘦。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樓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作者馮延巳(903~960),一名延嗣,字正中,廣陵(今江蘇揚州市)人。南唐李昇時為秘書郎。保大四年(946)自中書侍郎拜平章事;元宗李伕時為宰相。有辭學,多伎藝;其詞“雖不失五代風格,而堂廡特大,開北宋一代風氣”,有《陽春集》傳世。

這首詞抒寫的是盤旋鬱結的閑情和年年無法排遣的春愁,表現的是一種孤寂惆悵的情感。閑情的內容難以確定,它是一種莫名的惆悵,一種難言的失落,尤其在萬物萌動的春天,更是纏綿悱惻,令人愈發悵然失意。上片的“日日花前常病酒”,是說流連花前,耽於酒中,依然惆悵難消。下片起首一句“河畔青蕪堤上柳”是用年年河畔草青,年年堤上柳綠,來襯托“年年”有“新愁”。一個人佇立橋頭,任晚風拂滿衣袖,直到新月掛上枝頭,行人都已歸去,四周萬籟俱寂。沒有了塵囂與世紛,心靈得到淨化,靜穆中,惆悵與失落也被暫時淡忘了。

(二)宋詞

蘇幕遮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魂,迫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作者範仲淹(989~1052),字希文,原籍邠州(今陝西彬縣),後遷居吳縣(今江蘇蘇州)。他是北宋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文學家。進士出身,官至樞密副使、參知政事。曾守衛西北邊疆多年,西夏不敢來犯,稱他“胸中自有數萬甲兵”。詞作不多,但風格豪健,詞境開闊。

這是一首思鄉詞。詞上片描繪了豔麗闊遠的秋景結合深沉真摯的鄉情,充分體現了詞人開闊博大的胸襟,和對生活、自然的熱愛。同時,下片詞所抒發的思鄉之情顯得既柔婉細膩又剛硬有骨,感情真摯並無絲毫低靡之風。整首詞氣度非凡、意境開闊,抒寫碧天黃地秋水的大手筆與描繪羈旅鄉愁的細膩手法渾煞一體,於粗獷中見細致,於博大中見柔情,實為此類詞中別具一格的佳作。

漁家傲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範仲淹詞作品。

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時,範仲淹擔任陝西經略安撫副使兼知延州,受命抗擊西夏。次年四月,他被調知耀州,在西北邊塞生活長達四年之久,親身感受了邊境士兵生活的疾苦。

這首詞反映的是邊境士兵艱苦的邊塞生活,表達了邊患未除,功業未就以及長期戍邊的士兵們的思鄉苦悶的複雜心理,抒發了作者對北宋朝廷重內輕外政策的不滿。上片著重描繪秋日邊塞的風光景物,寫景從大處落墨,又緊扣邊塞風光之“異”。雁去衡陽,邊聲四起,千障孤城,長煙落日,勾勒出一派荒涼、蒼莽的景觀。下片著重抒情,既表現了將士禦敵守邊,建功立業的抱負,同時也反映了邊地之苦和思鄉之情。在此前,很少有人用詞來寫邊塞生活,這首詞實際上是邊塞詞的首創。

雨霖鈴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作者柳永(生卒年不詳)原名三變,字耆卿,崇安(今福建崇安)人。景佑元年(1034)進士,官至屯田員外郎。世稱柳七、柳屯田。仕途坎坷,寄情樂章,多與樂工伎女為友。作品廣為流傳,時稱“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善作慢詞,音律諧婉,詞意妥帖,形容盡致,語淺情深,對詞的發展起了推動作用。有《樂章集》。

這是一首離情詞。詞的上片以細膩的筆觸描寫了一對戀人離別時難分難舍的情景,首三句交代時代和環境,渲染別離的氛圍,那離別的地點、時令、環境無一不令詞人感到離別的傷感。兩人“執手相看淚眼”,滿腹話語竟又不知從何處說起。詞人想到此次分別而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在如此廣闊的世界上彌漫著如此濃密深沉的煙靄,其離愁之深不難想像。

下片設想別後相思。起首二句,點出自己在清秋時節離別的心境。接下來二句烘托人物形單影隻,前途渺茫之感,進一步渲染了離情。最後指出縱然有良辰美景,也提不起興致來欣賞,內心深處湧起千般傷感萬種柔情,又能向誰訴說?更加體現了兩人的情真意切,離別的愁苦無法釋懷。詞以問句結束,留下無窮意味,讓讀者去體會。

桂枝香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裏澄江似練,翠峰如簇。歸帆去棹殘陽裏,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念往昔,繁華競逐。歎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漫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

作者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臨川(今江西撫州)人。仁宗慶曆二年(1042)進士,神宗朝曾為參知政事,實行變法。前後兩度為相,封荊國公。熙寧九年(1076)罷相後退居金陵,號半山老人,死後諡“文”,追封舒王。王安石在文學藝術方麵相當有造詣,他的詩文在當時獨有一席之地,雄踞一代。

王安石並不以詞聞名,但是這首詞卻名高一時,蘇東坡見到這首詞之後,驚歎道:“此老真野狐精。”足見王安石這首詞的優點。這首詞上片寫金陵壯麗的景色。金陵乃是六朝金粉之地,龍盤虎踞之區。作者抓住秋日裏的金陵特色,寫澄江、寫翠峰、寫征帆去棹,寫彩舟,寫酒旗,字字逼真,夕陽斜下,此處風光,生氣勃勃,靜中含動,動裏藏靜。可使讀者登高眺遠,雖未至金陵而身已在其中了。秋空遼闊,千裏長江蜿蜒東去,連綿翠嶂矗立如箭,一切都曆曆在目。觸景生情,念今懷古,則勢所不免而情境使然。詞下片承上片之境,懷古傷今。想當年的陳後主淫奢麋侈,張麗華新歌嘹亮、韓擒虎氣焰高漲,景陽一井,辱盡家門,而此類事情都以隨長江流水滾滾東去,隻剩那衰草寒煙凝碧凝綠。結尾三句寓意深刻的曆史教訓於典型事例之中,以微見著,冷峭警拔,隔水寒沙,一曲《後庭花》,便蕩盡了亡國遺恨。事境相敵,不失為做家老手。

浣溪沙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池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作者晏殊(991~1055),字同叔,臨川(今江西撫州市)人。七歲能文,景德二年(1005)以神童召試,賜同進士出身,累擢知製誥、翰林學士。仁宗慶曆間,官至集賢殿大學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詞風承南唐,受馮延巳影響頗深。有《珠玉詞》,收詞130多首,在宋初詞壇上是地位重要的一家。

這首詞抒發了詞人對光陰流逝的傷感和對春天消失的惋惜之情。上片寫對酒聽歌,觸發對往事的追憶,眼前西下的夕陽,又引發對歲月流逝,一去不返的喟歎。下片寫花的凋落,春的消逝,時光的流逝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雖惋惜卻無濟於事,所以說“無可奈何”,承接上句“夕陽西下”。然而在這暮春的天氣裏,詞人所感受到的並不隻是無可奈何的消逝,那翩翩歸來的燕子還是令人欣慰的,這一句回應上文“幾時回”。在惋惜與欣慰的交織中,透露出生活的哲理:雖然無法阻止美好事物的消逝,但在消逝的同時仍會有美好事物的再現,生活不會因美好事物的消逝而變得一片虛無。隻不過這種再現隻是“似曾相識”罷了,因此,在有所慰藉的同時又不覺產生一絲惆悵。全詞抓住眼前景物所引起的悵惘,運用淡雅自然的語言和工巧含蓄的手法,抒發了一個寶貴仕人的閑愁,創造了情致閑雅的意境。

念奴嬌·過洞庭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界瓊田三萬頃,著我偏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鬢蕭疏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吸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叩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作者張孝祥(1132~1169),字安國,號於湖居士,曆陽烏江(今安徽和縣)人。宋高宗紹興二十四年(1154)進士。曾因讚助張浚北伐,被劾落職。晚年因病退居蕪湖。張孝祥生於南宋前期,麵對外族入侵,山河破碎,將愛國感情寓托於詞。詞風以雄放清逸為主,追蹤蘇軾。亦不乏婉麗之作。有《於湖詞》。

這首詞寫於作者被罷北歸途中。詞人經過洞庭湖,被景色的壯麗開闊所吸引,同時也借此表明心誌。

此詞上片以寫景為主,下片以抒情為主。中秋時節,洞庭湖風平浪靜,萬頃波濤宛如玉鏡瓊田,與天上銀河共同分映著明月清輝。於是作者對此情景,不禁感歎自己操履高潔而多年來不為世俗所察,徒使忠信見謗,隻有眼前這秋月孤光或能洞鑒。但作者並未悲觀,他感到眼前天地空闊,氣象清泠,適足以馳蕩心誌,於是他豪飲湖上,發為奇想,欲以江水為酒漿,北鬥為酒杯,天地萬象為賓客,表現出神遊天地驅遣造化的驚人意度和豪逸情致,去追求那擺落塵心、物我兩忘的超然境界。

全詞畫麵開闊,氣勢奔放,逸興遄飛,生動展現了作者在大自然麵前心靈得到淨化陶冶的過程,詞品與人品和諧統一。清曠的詞風與蘇軾詞相近。

玉樓春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雲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作者宋祁(998~1061)字子京,安州安陸(今屬湖北)人。仁宗朝進士,曆官龍圖閣學士,史館修撰,與歐陽修共修《新唐書》。官至翰林學士承旨。卒諡景文。有《宋景文公長短句》。

這是宋詞中歌詠春天的名作。此詞上片寫景,描繪了絢麗的春日景色。下片抒情,慨歎春光易逝、浮生若夢,流露出一種傷春惜時、流連光景的及時行樂思想。

此詞雖為封建士大夫閑適自得的傷感之作,詞風也基本承襲晚唐、五代,但已脫去輕薄與浮豔,情景交融,詞風清麗自然。詞以“風光好”領起,繼寫春風碧波,綠楊紅杏,渲染出一派盎然的春意。詞中“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句廣為傳誦,特別是其中的“鬧”字,更是使境界全出。有了這一“鬧”字,不但使人想到紅杏盛開於枝頭,而且可以使人聯想到蜂飛蝶舞的喧鬧場景,生動而傳神地寫出生機勃勃的大好春光,令人耳目一新,真可謂一語傳世,卓絕千古。

離亭燕

一帶江山如畫,風物向秋瀟灑。

水浸碧天何處斷?霽色冷光相射。

蓼嶼獲花洲,掩映竹籬茅舍。

雲際客帆高掛,煙外酒旗低亞。

多少六朝興廢事,盡人漁樵閑話。

悵望倚層樓,寒日無言西下。

作者張昇(992~1077),字杲卿,韓城(今陝西韓城)人。大中祥符八年(1015)進士,為楚丘主簿。累官度支員外郎、禦史中丞、參加政事兼樞密使,以太子太師致仕。卒年八十六歲,諡康節。《全宋詞》錄其詞二首。

這首詞描繪六朝故都秋景,抒發吊古傷今的情懷。開篇從大處著眼,極其開闊。秋日裏的所有的風情景物,都是那麼的清疏俊爽,水天相連,澄澈瑩碧。上片結句落實到“竹籬茅舍”,襯托出一片隱逸閑散的情懷。放眼長江,水麵上“客帆高掛”,仍然是熙熙攘攘;長江兩岸“酒旗低亞”,繁華不減當年。這首吊古詞通過肅殺的色調與季節的變遷,暗喻時代的交替,王朝的興廢,雜感慨於風景描寫之中,隱含著詞人對時局、政局的關切。

訴衷情

清晨簾幕卷輕霜,嗬手試梅妝。都緣自有離恨,故畫作遠山長。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作者歐陽修(1007~1072),字永叔,號醉翁。六一居士,吉州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天聖八年進士,官至樞密副使,拜參知政事。是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曆史學家、散文家和詩人,也是北宋詩文革新的領袖人物。其散文、詩、詞均卓然有成,詞風疏雋深婉兼而有之。卒諡文忠。有《歐陽文忠公詩文集》和《六一詞》。

古人多以山水表示離情別意,而此詞以女主人公特地將雙眉畫成遠山模樣來表現離恨,用意新巧奇警。“擬歌先斂,欲笑還顰”八個字,透露了這位靠色藝謀生的歌女不得不強顏歡笑的苦悶,曲折深沉地表現了下層歌女的痛苦生活,字裏行間包含著詞人的同情,語簡意深,十分傳神。

水調歌頭

丙辰中秋,歡飲達旦,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作者蘇軾(1037~1101年),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嘉佑二年進士,官至翰林學士知製誥。才情卓絕,學識淵博,詩文書畫均有很高成就。詞風豪放曠達,於詞壇別開一派,對後世影響深遠。諡文忠。有《東坡樂府》。

這是一首中秋詠月兼懷親人之作。上片想象奇逸,意境清遠,呈現濃厚的浪漫色彩。首句破空而來,對月發問,繼而寫“欲乘風歸去”,至“高處不勝寒”意思一轉,“起舞”二句,由幻想回到現實,以入世否定出世,隻是一轉。層層轉折中,反映了詞人遁世與入世的矛盾。下片詩情與哲理交融,統成妙章。首三句由服人轉入懷人之思。“不應”二句一轉,繼續對月發問,接下來三句推進一層,寫法上亦月亦人,從月之圓缺聯係到人之聚合,又是一轉。結尾二句以月作作結,表祝願,遙應開頭。

詞的後兩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更是全詞的點睛之筆,成為人們遙述思念的千古絕唱。詞人是要突破時間的局限,空間的阻隔,讓彼此分離的人通過對明月共同的愛結合在一起,這樣美好的祝願誰人不想擁有呢?全詞層層轉進,結構嚴謹又跌宕有致,表現了詞人不為失意而憂,不因離別而苦的曠達態度。

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鬆岡。

蘇軾詞作。

這是一首懷念亡妻的悼亡詞。詞人結合自己十年來政治生涯中的不幸遭遇和無限感慨,形象地反映出對亡妻永難忘懷的真摯情感和深深的憶念。開篇便點出了“十年生死兩茫茫”這一悲慘的現實,生與死雙方消息不通、音容渺茫。於是,便出現了“不思量,自難忘”的直接抒情。“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對此進行補充,闡明“自難忘”的實際內容。上片末三句筆鋒頓轉,以進為退,設想出縱使相逢卻不相識這一出人意外的結果。下片轉入正題寫夢境:“夜來幽夢忽還鄉”。整首詞真情鬱抑、沉痛悲涼,這一句卻悲中寓喜。“小軒窗,正梳妝”,以鮮明的形象對“幽夢”加以補充,從而使夢境更帶有真實感。隨即,詞筆由喜轉悲。如今得以“還鄉”,本該是盡情話淒涼之時,然而,心中的千言萬語卻一時不知從哪裏說起,隻好“相顧無言”,隻有淚水湧流。夢境之虛幻,使詞境也不免有些迷離惝恍。結尾三句是夢醒以後的感歎,腋荒郊,鬆岡孤墳,一片淒涼,永久的痛苦和遺恨,蕩氣回腸,全詞緊扣“記夢”,將現實和夢境相貫穿,分合頓挫、虛實結合,白描等手法使情感表達婉轉真摯。

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蘇軾詞作。

這首詞描繪了赤壁附近的壯闊景物,通過對古代英雄人物的讚美,抒發了詩人渴望為國建功立業的抱負。上片以寫景為主,首三句淩空下筆,將江山與人物對舉,概括出宇宙無窮,人生無恒之意,暗點“懷古”的詞意。接著正麵描寫赤壁景色,白浪如雪,撞擊峭壁,令人心驚神駭,為周瑜出場作了極好的鋪墊。下片可分兩段。從“遙想”到“灰飛煙滅”,刻畫周瑜少年英俊,從容對敵的雄姿,抒寫詞人讚佩與向往之情。從“故國神遊”到結尾是又一層。這五句既表現出詞人對理想境界的“神遊”,又反映出詞人對人生所持的虛無態度。就全篇而言,貫穿始終的並不是“人間如夢”,而是對“風流人物”的讚美,對遠大理想的追求,以及因政治失意而產生的牢騷和憤慨,瑰麗雄奇的自然風光,雄姿英發的英雄人物,對人生理想的追求,這三者有機地交織在一起,從而構成這首詞高曠豪邁的風格。其宏大的境界,是前所未有的,堪稱宋代豪放詞的代表作。

望海潮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東風暗換年華。金穀俊遊,鋼駝巷陌,新晴細履平沙。長記誤隨車,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亂分春色到人家。西園夜飲鳴笳,有華燈礙月,飛蓋妨花。蘭苑未空,行人漸老,重來是事堪嗟。煙暝酒旗斜。但倚樓極目,時見棲鴉。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

作者秦觀(1049~1100),字少遊,一字太虛,號淮海居士,高郵(今屬江蘇)人。元豐八年進士。曾官太學博士、私書正字兼國史院編修,為“蘇門四學士”之一。善詩文,詞風以婉約為主,淒婉動人。有《淮海詞》。

秦觀因卷八新舊黨爭,宦海沉浮,曆盡坎坷。這首詞通過感舊,表達昔盛今衰之感。開篇三句自成一段,寫目之所見,以引起回憶。從“金穀俊遊”到“飛蓋妨花”是第二段,這是全詞的重點,寫當年暢遊洛陽時難以忘懷的生活。洛陽的往事是那樣令人神往,詞人遊賞洛陽的名勝古跡,與友人徹夜豪飲,其中不乏供人回味無窮的旖旎小片段。豪飲之時,則意氣飛動,神采煥發。洛陽舊日的生活現狀寫得形象逼真,氣氛濃烈,精美絕倫,極富詩情畫意。從而就更加襯托出“重來是事堪嗟”的淒涼落寞了。從“蘭苑未空”到結尾為第三段,筆鋒陡轉,極寫當今之悲慨,是全詞主旨之所在。悲慨的內容由三個方麵組成:一是“行人漸老”,歲月無情流逝;二是“重來”洛陽,物是人非,滿目淒涼,“是事堪嗟”;三是雖然“歸心”依舊,卻身世“無奈”,隻得隨同“流水”,飄零“天涯”。

滿庭芳

山抹微雲,天粘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消魂,當此際,香囊暗解,歲帶輕分。漫贏得、青樓薄幸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秦觀詞作。

這首詞是秦觀的代表作之一。蘇東坡對此十分讚賞,並因此稱秦觀為“山抹微雲君”。

這是一首描寫離情的詞,離情別緒中兼寓懷才不遇,淪落天涯的失意之感。上片以寫景為主,從微雲抹山寫入,然後以斜陽、寒鴉,景中寓有人去樓空的落寞之情;下片以抒情為主,情中又有景物點綴其間,結之以燈火昏黃,使全詞色彩黯然,柔情無限。

在秦觀《淮海詞》中,長調就當推這首《滿庭芳》為冠了。

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秦觀詞作。

這是一首詠題之作,它緊緊圍繞著牛郎織女的神話傳說,創造出一個美麗動人的藝術境界,表現出被迫分居兩地的牛郎、織女真誠不渝的愛情,並以豐富的想像,形象地反映出牛郎織女悲歡離合的複雜心情,同時也體現出秦觀理想的戀愛觀。上片以兩個對句起頭,既寫七夕景色,又景中見情,暗含離恨。離三句寫雙星渡銀河相會。四、五句說一年中雙星雖僅一次相聚,卻勝過塵世間的約會無數,表明了詞人對這一神話故事愛情意義的認識。下片兩對句寫雙星的短暫相會,“忍顧”一句表現其無限依戀。一個“忍”字,千回百轉,無限辛酸,把難舍難分的情景真切地表現了出來。然而,詞人筆鋒再次陡然轉變,迸發出全詞最高亢的音符:“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其中交織著種種歡樂和悲哀,隻覺得意味深長,咀嚼不盡。

卜算子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作者李之儀(生卒年不詳),字端叔,號姑溪居士,滄州無棣(今屬山東)人。元豐進士,從蘇軾於定州幕府,曆官樞密院編修官,通判原州。能文,擅尺牘,亦工詞,語言通俗明白,小令尤清婉峭沖。有秦觀遺風。有《姑溪詞》。

這首詞寫女主人公對愛情的忠貞及對情人的無盡相思。詞寫相思之情,本屬最平常的題材,但這首詞卻寫得很有特色,原因在於構思比較新巧。詞人以江水比喻戀情,滔滔不絕,天長地久,以源遠流長的長江連接相思的雙方,空間距離之遼遠、彼此思念之綿長,盡在不言之中。沒有花前月下的纏綿悱惻,將雙方的情感融入滔滔江水,情意是那麼的清醇、真摯。隻要兩人心心相印,息息相通,戀情便永遠不會衰竭。這首詞另一特點是語言樸素,抒情直率,有鮮明的民歌風味,且以談語寫情語,更加反映出感情的真摯。富有民歌清新雋永之意味。

青玉案

淩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台花榭、瑣窗朱戶,隻有春知處。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作者賀鑄(1052~1125),字方回,原籍山陰(今浙江紹興市),生於衛州(今河南汲縣)。曾任泗州、太平州通判,晚年退居蘇州,自號慶湖遺老。工於填詞,語言清麗,詞風婉約豪放兼而有之。著有《東山詞》。

這首詞看似追戀理想中的美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種悵惘淒愁的心靈怨歌,其實是抒寫詞人的孤寂生活和政治上失意的苦悶愁思。

全詞由兩個相互表裏的層次組成:表層次揭示美人離詞人漸漸遠去,乃至完全消逝過程中詞人情感的浪折起伏;縱深層次則顯現詞人造求政治理想終不可得而幻滅的苦痛心靈。對美人纏綿往複的情感經曆了三個階段:目送美人遠去的惆悵(首二句),眷戀美人幽寂的感傷(上片後部分),設想美人遲暮的淒苦(下片首二句)。結處化情入景,用“怨而不怒”的委婉筆調,將難言的淒苦化解成籠天罩地的迷汙秋怨(下片後部分)。這一連串的情感演化,還隻是詞人表層次的心緒糾葛。最令人目眩神迷的是表層次背後的縱深結構,它也由三個層次組成:政治理想難以實施的悵惘,製止理想不可追求的哀怨,政治理想即將幻滅的苦痛。值得一提的是詞末四句先用“試問閑愁都幾許”設問,接著連用三個意象,比喻愁緒茫茫,無邊無際。“煙草”是原野草色,用“一川”形容,有一覽無盡之狀;“風絮”是飛揚的柳絮,用“滿城”形容,給人以無窮無盡之感,“梅雨”是連綿不斷的陰雨,連用三個比喻,把不可捉摸的抽象的感情,轉化為可見、可體味的實景,真可謂妙絕!

少年遊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作者周邦彥(1057~1121),字美成,自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市)人。元豐初,獻《汴都賦》,受神宗賞識,任大學正,後為漂水(今屬江蘇)令。徽宗朝,官徽猷閣待製,大晟府的提舉官。他妙解音律,能自度曲,創製新聲;內容多寫豔情羈愁,藝術上精工富麗;詞作結構縝密,曲折有致,音律諧婉,深受詞家推崇,譽為“集大成”的詞人。著有《清真集》。

這首詞寫旖旎風流的戀情。上片烘托室內氣氛,渲染室內的安恬靜謐、純淨閑雅;下片“低聲問”三字直貫篇終,極寫對戀人的溫柔體貼和婉言勸留。這首詞在場景的布置與細節的選擇上構思極為別致,詞人沒有選取離別相思之類的場麵,也沒有選取別後重逢驚喜的一刹那,而隻是通過“並刀”、“吳鹽”、“新橙”“錦幄”、“獸香”這樣一些比較簡單的道具布置出一個安恬靜謐的環境,然後再通過“破新橙”、“坐調笙”和“低聲問”的動作以及“不如休去”的對話,表現愛戀與體貼之情。這樣,就洗脫了脂膩粉濃的低俗氣味,境界較為高雅。這首詞的精彩部分主要是靠動作和對話表現出來的。如果沒有下片“低聲問,向誰行宿”諸句,就不可能含蓄婉轉地表現出旖旎風流與溫柔體貼的戀情。正因為這首詞是靠動作和對話來表情達意的,所以它的話言也有其新的特點,即提煉口語,如話家常,純用白描,到口即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