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中一路奔湧咆哮的大江,進入平原後沒有耀武揚威多久,便一頭栽進了一片遼闊的窪地,形成一片方圓數百裏的相對平靜水域。因為這一段江流形似湖泊,又上下連通,世人便稱之為通湖。
時值二月,正是乍暖還寒時節。
通湖中心,漂著一艘成色簇新的大船——不是拋錨停泊,就是純粹地漂在那裏。
新船,新人,出點兒事在所難免。船倒是沒沉,不過……人沉了。就在大約一刻鍾之前,這艘船原本的主人,包括護衛和水手在內不下三十人,都被裝進麻包沉了江。可笑的是,凶手卻是他們原本打算賣到江南的奴隸。
把一群狼當成羊趕上船,在販奴這個行當裏,也隻有急於求成的新人才能幹出這種事來。
看看這百十條漢子,年紀都在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這個黃金區段內,雖然每個人都麵帶菜色,有著長期食不果腹的黑瘦,但那一副副勻稱得嚇人的骨架子,明顯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最適合運動的。能把這樣一群人當成苦力,看來船主不止是經驗不足的問題,智力上也有不小的硬傷。
“少爺,我們怎麼辦?”
“希望他們把咱們給忘了,別做聲。”男子的聲音中倒是沒什麼慌亂。
對話來自船艙角落中的一男一女,他們的身份比較特殊,既不是奴隸販子,也不是奴隸。被稱為少爺的年輕男子,與原本的船主曾經在賭桌上有過一麵之緣,又許了些好處,才搭上的這趟順風船。可以這麼說,之前他們是船上的客人,現在這艘船易主了,他們就是外人。被滅口是情理中事,至於被忘掉隻是一個玩笑般的奢望。
果然,在徹底接管船隻後,那個首領模樣的人向他們所在的這個角落走了過來。見那人走過來,身著男裝的侍女緊張地抓著男子的衣服,整個人都戰栗起來。男子則鎮定地拍拍她的後背,低聲安撫了幾句。
“怎麼稱呼?”談不上冷酷,一如剛剛殺人時所表現的漠然。
“辛免。”
“你從上船開始,對咱們就一直很警惕,為什麼不提醒船上的人?”
“我和他們不是很熟,呃,這麼說會不會有些無恥?”辛免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的臉色。
那人端詳了辛免片刻,道:“看得出來你很緊張,但你的心跳卻很平穩,能控製住氣血,修為不錯嘛。”一般來說,這種氛圍中說這種挑釁似的誇獎,應該是動手的前兆了。
辛免摸摸胸口,“它還在跳嗎?我都沒感覺到,不過估計也跳不了多久了。”
那人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道:“這時候的江水很涼,你受得了,這丫頭也受不了。”說完竟不再理會二人,直接離開了。
辛免撓撓頭,多少有些困惑。他的確是打算跳江逃跑的,之前他對彼此的實力估量了一番。結論是:如果非要拚個你死我活的話,剛剛動手的人裏麵隨便拿三五個出來就能耗死自己;如果一心跳江逃跑,對方至少要十個人才能困住自己,而這船艙顯然沒有提供那麼充裕的圍攻空間。之所以遲遲未動,正如那人所說,早春二月的江水不是那麼好享受的,如果不能及時得到救援,還不如被一刀砍了好過。
這時候船已經重新開動起來,槳聲很急,卻比之前要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