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細算日子,她已經三個月又五日沒再踏出過密室一步。

鄭婉坐於榻上,百無聊賴的掰起軟乎乎的手指頭,從一數到十,從十數到六十七。

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的白瓷瓶轉動聲,宮女端著吃食掀簾而入,阿婉懶得去瞧,隻聽那腳步聲漸近。

“夫人,該用晚膳了,今晚都是您愛的甜食。”

屋內紅燭高燒,雙鳳鳥模樣的瑞炭在爐中燃燒通紅,外域進獻的辟寒犀角散發陣陣暖香。

金銀玉器,華光傾泄,亮若白晝,不似人間。

數月以來,宮女一直侍奉這位主,即使見慣了雕梁畫棟,可見到此景,也忍不住暗自感歎,密室中所置之物,大約能抵得上半個國庫。

“夫人?”以為她聽不到,宮女又輕輕喚了一聲,生怕驚了朦朧紗帳中的美人。

“聖上的玉指環找到了?”

“玉指環?”聲音酥顫,宮女聽後一愣,料不到她會提起這個,謹慎回道:“未曾找到。”

“知道了,我先睡會兒,無事不用叫我。”阿婉身子無骨似的躺下,一個哈欠停留在口中,怎麼也打不出來。

全賴那玉指環,她才會被困於此,成了新帝傅長珩金絲籠中的玩物。

那日,宮門緊閉,那人居高臨下地凝視跪在地上的她,粗礪的手摩挲著她的下頜,予以評價道:“觸感倒是與我丟失的玉指環一模一樣。”

一句話,定了她今後的命運。

阿婉當時如何反應的,已經全忘了,她隻知傅長珩那人,歹毒陰狠非常,僅有的癖好也與他人不同。

他極愛的那隻玉指環,聽聞從不離手,若是離手,必定能掀起一番禍事。玉指環丟後,阿婉便取代了它的作用......

三個月之前,她犯下錯事,被他禁於此地,想來若非那玉指環已經找著,他也不會扔她於密室之中。

宮女悄聲退了出去,室內恢複了平靜,隻剩下炭火燃燒正旺的劈裏聲,將外麵的寒冬隔絕得好遠好遠。

“阿婉,莫要再貪睡了,快跟我走。”

剛合上的壁門被人一腳踹開,哐當一聲,一時之間狂風灌湧,掀起層層厚重的帳幔,吹散了室內沉悶的椒蘭香,一股血腥氣味撲鼻而來。

被禁江都的趙敘手提長劍,站立於門前,劍尖仍舊流淌著帶有熱氣的鮮血,見到她之後,跌跌撞撞撲到床榻前。

阿婉揉眼,隻覺還在夢中,再次躺入軟軟的錦被。

她的第一任夫君,怎能出現在這裏。

趙敘登基不過兩載,傅長珩便領四十萬鐵騎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攻破數州,直搗京城而來。

趙敘不戰,欲攜皇族親眷逃往陝州,消息暴露,蕭氏皇族被攔於宮城靜亭門。

自古成王敗寇,數不勝數。趙敘被俘,臨危之際,推出站在眾嬪妃之首的阿婉,借此換得一線生機,而他從此被禁於險惡之地,永世不能進京。

而後,阿婉成了傅長珩後宮裏唯一的一位姬妾。

從前朝的小鄭後,變成當今聖上的姬妾,阿婉接受得很快,可心裏卻不願。

“阿婉,我當初既然許諾,就必定會履行諾言,你看,我現在不是來接你了?”

趙敘啞然的聲音還響在耳畔。

“你是不是還在跟我賭氣,可我也沒有辦法,我也沒有辦法。”趙敘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破碎的嗚咽:“那傅長珩的眼光向來極高,我那時若讓旁的嬪妃去,他又怎會看得上!”

直到此刻,阿婉才不能忽視身邊的聲音,側過身時,隻見趙敘埋頭痛哭。

曾經風光無限、謙謙君子模樣的趙敘,半年不見,他鬢角白發已生,麵上幾道猙獰的刀痕從額角沿至麵龐,狼狽不似當初。

阿婉剛起,身子慵懶,久不見天光的膚色極其膩白,她怔了怔:“聖上,你怎麼來了?”

“我來帶你走,趁傅長珩那逆賊還未發現,我們此時逃出去,興許還來得及。”趙敘抓起架子上的鬥篷,抖開,把她蓋住。

他替她細細綁好結繩,扣住她的手臂,拉她起身往外走。

阿婉不動,一雙眸子帶有夢中殘留的水霧,瀲灩至極。

趙敘望向殿外,擁護他的舊部死的死,傷的傷,僅剩幾名死士與禁軍再做殊死搏鬥,雖能抵擋一時,可還是落了下風。

“你不願走?”趙敘牽動身上傷口,氣喘不停,他跳出去與禁軍周旋,回頭望向阿婉:“人人都道他寵你,難不成你也心悅於他了?也是,錦衣玉食,華服滿身,你不願跟我走,也應該。”

劍鋒寒光,燭影晃動,趙敘與人打鬥的影子晃動在阿婉身後的牆上。她靜靜的,搖了搖頭:“逃不了的。”

誰都逃不出傅長珩的手掌。

阿婉不是沒有試過,逃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