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許與分,隻在顧盼間”。每當憶起十一年前原浙江省教育廳侯靖方廳長對即將“轉型升級”的我麵授機宜的情景時,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杜甫的這兩句詩,盡管用在這裏並不十分貼切。或許,按照我的解讀,它恰好兼容並長期詮釋著我錯承厚愛的感愧之情和奮力報效的自我慰勉之意。由浙江大學人文學院副院長(院長為著名作家金庸)調任浙江工業大學副校長,固然可以使自己在教育管理方麵的潛力得到更大的釋放空間,但必須付出的一個代價是:學術平台由高到低的轉移(或曰墜落)。就學校而言,當時的浙大已確立了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目標,而浙工大在省屬高校中的“龍頭老大”地位尚待認可;就學科而言,浙大有中國語言文學一級學科博士點和博士後流動站,而浙工大尚無此類本科專業,學科基礎的懸殊不啻霄壤。這使我不能不在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之際產生猶豫。

最終,我服從了組織的調配。而那時,本書作為教育部的人文社科規劃項目已即將殺青。履新後,我一直努力兌現自己對組織的莊嚴承諾:把主要乃至全部時間與精力用於行政事務和學科建設。這就不得不暫時疏離個人的學術研究,本書也就心有不甘地被束之高閣。十多年來,浙工大逐漸得到了浙江乃至全國教育界的認可,而我也被浙工大所欣然接納。麵對學校健康快速發展的勢態和心齊氣順的氛圍,我慶幸自己在已過人生的不惑之年後進行了一次正確的抉擇,雖然采用另一種思維定勢和價值尺度也許有可能作出相反的評判。

但恕我直言,我其實一直心有慊慊,那就是本書已被塵封太久。是的,這些年來,我和先後前來加盟的同仁們以“篳路藍縷,開辟草萊”的精神致力於學科建設,相繼獲評為“浙江省重點學科”、“浙江省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及“國家精品課程”、“國家級教學團隊”,並取得了中國語言文學一級學科碩士學位授予權,庶幾不辱使命。這中間,我還和弟子方堅銘、彭萬隆博士合作完成了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晚唐政治與文學》,交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順利付梓,似乎在學術上也並非乏善可陳。然而,每當慶賀學校及學科取得的新業績和新成果時,總有一絲無暇顧及本書的遺憾悄然襲上心頭——這種狀態本身至少說明我對本書終未忘情。

不過,雖然中斷了本書的寫作,我卻並沒有中止有關本書的思考。偶有點滴感悟、點滴解會,都記錄在案。終於,在2011年的新年鍾聲敲響後,我決定與本書重續前緣。於是,沒有公務活動的節假日和每天夜晚,便成為我和本書獨處的有點苦澀又有點甘甜的曼妙時光,直到今天我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句號才如釋重負。

一本書的寫作過程延宕至十年以上,固然在很大程度上受製於客觀環境以及工作目標、生活內容的變化,但細細推想,似乎也與自己此前一直未能找到一個從心底裏認同的邏輯終點有關。這個邏輯終點現在勉強找到了,但是否能與本書的邏輯起點相呼應、相契合?這恐怕隻有請讀者諸君鑒定了。

“十年磨一劍”,這是時下學界大力倡導的精品意識。我自問尚知天高地厚,不敢以此自況本書的寫作過程。但我會把它作為今後的努力方向,所謂“雖不能至,心向往之”。這大概既是俗務纏身而導致的不得不然的學術形態,也多少包含了一點未盡泯滅的學術追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