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她洗了已經稀疏得可憐的頭發，輕輕地吹幹，並且梳理得整整齊齊的。
打來熱水擦過身體，剪了指甲，換上她交待要穿的那條酒紅色長裙，親了她戴著珍珠戒指的右手。
我仔細地檢查過，她身上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了，這才放心。
她的臉上，是很清晰溫柔的一點笑意，仿佛得到了解脫一般。
妍妍本來就是個愛美的女孩子 ，被這場疾病折磨得毫無尊嚴了，現在終於沒有任何痛苦了。
忙完了，我去洗了澡，換上幹淨的黑色襯衫，給火葬廠打了電話。
他們車到的時候，我坐在她身邊抽煙。
兩支煙。
我抽一支，另一支放在煙缸靜靜地燃著……
我在冰冷的殯儀館守了她一整夜。
我買的那本《人生必去的100個地方》，我給她帶走了。
她常常看的那本我留下了，一起帶走的，還有我給她寫的信。
早上，第一爐。
我的妍妍被裝在一個盒子中，和我一起回了家。
我仿佛還處在一種未回過神的漠然狀態。
回到家，甚至習慣性地開始打掃房間。
當我看到擺在一起的兩個枕頭，看到我們倆的情侶拖鞋，看到她喝水的杯子，看到吃飯的小碗時……
我才毫無預兆地痛哭起來，像一個孩子一樣狂哭不止。
我瘋了一樣地，砸了所有能砸的東西。
在一片狼藉中，我才真正地清醒。
沒有她了。
這個世界，從此再也沒有許秋妍了。
美麗的，健康的，生病的……都沒有了。
無論我怎麼喊，怎麼等，都沒有她了。
我痛苦到了極點，找出瓶白酒，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從地上連滾帶爬地上了床，把那個骨灰盒抱在懷裏。
“妍妍，寶貝，原來你在這呢?我又找不到你了，答應我你別走了。”
恍惚中，我好像聽到了她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動聽溫柔。
“我哪都不去，陪著你，你在哪我就在哪。”
我終於放下心，摟著她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醒來，我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她。
抱著她的骨灰。
她的那本《人生必去的100個地方》，就在她的枕頭下邊。
我拿起來翻看，才發現有些書頁上，許秋妍不知道什麼時候夾著一個個信封，信封用膠帶粘在書上。
我顫抖著手去打開第一個信封。
“周輝，答應我，我走後給自己放個假吧，你太累了，我陪著你走一走我特別想去的地方，我們一起去旅行吧。
不過，等這些地方走完，你就結束休假回家吧，好好和小葉，孩子們過日子，你知道的，隻有你一切安好，我才安心……”
接下來的一年中，我帶著她走遍了她挑選的地方。
看了許多風景，每到一處，我都會給她講述所見所聞。
最後一站，是大洋州-南太平洋的大溪地，那裏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回國後，我去了毛公山，把妍妍葬在了她父親的墓地旁邊，入土為安。
我回公司上班，繼續打拚事業。
而我與小葉自然沒有離婚，日子如常地過了下去。
隻是每年的十月一日，我都會帶上娜娜，奔波在河北至黑龍江的高速公路上，開十幾個小時的車，1317公裏，去毛公山看許秋妍。
2017年-2022年，五年了，妍妍，我總是奔赴山海，不遠千裏，為你而來。
擦拭幹淨墓碑，在墓碑的照片上印上一個吻。
擺上我親手熬的綠豆湯，包的韭菜蝦仁雞蛋的水餃，還有花，一大束雛菊。
雛菊的花語是“隱藏的愛情。”
我們的愛情在世人眼中，不過是一場婚外戀。
可是，我與她，雙向奔赴的每一刻，都是純粹與熱烈的。
我點上兩支煙，一支自己拿著，一支放在墓碑上，再倒上兩杯紅酒，邊喝邊和她說話。
“妍妍，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如果。”
“如果你活著，那該有多好！”
“我與小葉，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寶貝，我好不容易動心一次，卻輸得體無完膚。”
……
許秋妍的手機一直在我這，我不去刪除任何東西，那裏麵記錄著她愛我的樣子。
不道德也好，不光明正大也罷。
我隻是愛上了一個人。
即使不能在一起，我也會繼續愛她。
因為愛她入了心，賭上餘生又何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