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有那走一步路都要搖頭晃腦的書生,手中握了一本什麼經史子集,一邊走一邊口中喃喃地不知念些什麼,一雙眼睛卻在街上過往妙齡女子的身上臉上瞄來瞄去;

更有那許多臨街店家的夥計、挑菜進城販賣的菜農、吆喝各種小吃的小販,紛紛雜雜地都在街路兩旁放開了喉嚨拉客,各種時鮮蔬菜瓜果及風味小吃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王福貴自然不甘寂寞,偶爾扯開了喉嚨唱一聲:“櫻桃嘴的桃咿哦……”,不時便有行人將他叫住,問他怎生賣法。算算從卯時出來到現在辰時中,不過一個時辰,一擔鮮桃已賣掉了大半。雖說走了半天,腿腳也有些乏了,但當用手摸摸腰間褡褳裏的銅錢時,王福貴便忍不住要咧開了嘴傻笑,一身臭汗和疲乏在這刹那間仿佛都飛到了天外去。於是,他的腳步愈加輕快,他的叫賣聲愈加高亢:“櫻桃嘴的桃哦嗷噎啊……”

竟然喊得不成調了。

王福貴估計也不知道自己咿咿呀呀地叫嚷些什麼,因為他的眼睛已經直了。

一乘女轎遠遠地從對麵走了過來,轎中女子正掀開門簾,探出頭來與走在轎旁的婢女低聲說著什麼,隨即捂住了嘴輕聲淺笑。

她的眉彎彎細細,恰如一線月芽;她的眼眸明亮純淨,好象兩汪清澈的泉眼;她的鼻白淨而又精致小巧,一張櫻桃小嘴看起來鮮嫩而溫潤。王福貴心裏叫道:“我的媽呀,這才是真正櫻桃嘴似的鮮桃那……”兩條腿居然忘記了走路,就那麼死死地釘在地上,半張著嘴巴,瞪直著雙眼,渾然不覺自己的眼神和表情有多麼唐突失態。

那轎此時已走近了些,轎上女子似有所覺,抬頭瞧了王福貴一眼,吹彈可破的雙頰上浮起一團紅暈,鬆手放下轎簾,縮回了轎裏去。王福貴心中暗暗歎道:“乖乖!這誰家小姐?竟生得這麼一付好容貌!想那桃樹三月裏開的花,也及不上她的嬌豔哇……要是今生有福緣娶了這女子,那當真是死也值了!”

他稍定了定神,這才發覺轎子已走到眼前,走在前麵的抬轎的轎夫臉上帶著譏誚與不屑的神情看著他,那走在轎旁的婢女也狠狠地瞪著他。王福貴臉上一紅,自知失禮,忙低下頭邁開腳步望前急走。當他與轎子交錯而過時,隱隱聽得轎內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正對誰說道:“又是一個癡癡傻傻的呆子!”隨即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王福貴大窘,真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可以馬上讓他鑽進去不再見人,腳下步伐更是加快了幾分。

走出約莫十多丈,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叫喚:“賣桃的!回來!”

王福貴轉頭一看,女轎已停了下來,那婢女正向他招手。王福貴心裏忐忑不安,忖道:“難不成見我太無禮,要叫兩個轎夫打我一頓?”,猶豫地立在原地,不知該走過去還是該趕緊撒腿跑為好。

那婢女見他傻站著不動,不耐地喊道:“我家小姐要親自揀幾個鮮桃嚐嚐,還不快些過來!”

王福貴自己也不知怎地,聽了這話,心中驀然湧起一陣激動、一陣驚喜,嘴裏叫道:“鮮桃?啊……有有有……”,挑著擔子大步奔了過去。

還是大明天啟六年五月初六辰時,京城北麵後宰門外的火神廟畫粱雕棟,宇殊巍煥。清晨的陽光照在琉璃碧瓦之上,熠熠生輝。這裏供奉著南方火德熒惑星君,有正一派道士駐廟主持。由於是皇家道觀,另有兩班宮中內侍在此輪值,擔負守門護院兼維持秩序之責。

侍衛老孫就是今天當值的人之一,他一邊漫不經心地從南端的隆恩殿往北邊的火祖殿走,一邊用手捂著嘴,深深地打了個嗬欠,滿麵疲倦之色。

昨夜裏和幾個同僚打了一通宵的牌九,倒也賺了十幾兩銀子。隻是今日裏輪值,免不了瞌睡蟲上來,昏昏欲睡地難受。剛剛在隆恩殿旁的茅房解手,上下眼皮直打架,頭如雞啄米,差點沒一頭栽進糞坑裏去。還好手抓得牢,一把扳在身邊的條石上,才沒有掉下去。

就這樣懶懶散散有氣無力地漸漸走近火祖殿,卻看不見一個人影。老孫覺得有些奇怪,心想方才一幫人都還在這裏溜達的,怎麼都不見了?莫非那幫龜孫子輸了錢都跑去睡懶覺了?難道不怕那該死的道士住持知道了又去向太常寺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