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圳:我夢中的故鄉
深圳是我夢中的故鄉,那裏喧動的情欲與激情,動感與力量,無時無刻的不在感召著我。我喜歡深南中路上川流不息的私家車輛,我喜歡華強北往來穿棱的人群,我喜歡酒吧裏的美女那乏倦與曖昧的眼神,我喜歡粗陋的工廠中如蟻聚的女工,喜歡在紅樹林漫步的情人,喜歡寫字樓中氣質優雅的白領,甚至連路邊的一隻垃圾筒我都喜歡。
有夢的地方,就是深圳。
任何時候深圳都不會拒絕你的夢想,任何時候深圳都不會閉鎖你發展的空間,隻要大深圳那澎湃如潮的激情如舊,一切,就永遠充滿了希望。
在我滯留於廣州時曾不止一次的去過深圳,每一次我都會在華強北久久的駐留,這裏終歸是我的故土,這裏必然有著我的成功與希望,對此,我絲毫也沒有懷疑過,而且這種信念是越來越強烈。
我甚至連在夢中都看到自己行走於深圳的長街之上,那彌漫了周天的梔子花香令人沉醉留連,醒來的時候淚流滿麵,那裏一定有我曾經失落的什麼,隻要再重返深圳,才能找回我的夢想。
重返深圳!
我確信我那不安份的性格是我與深圳的結緣之由來,在我的生命之中,一定是存在著這樣一種神秘的力量,讓我與深圳這座陌生的城市息息相應。那怕是深圳的午夜街頭悄然墜落的花瓣,都足以引發我夢想的顫瑟。
重返深圳!!
我確信在深圳的成功神話之中仍然存在著不完美之處,那是緣於我仍然未在深圳這片熱土上一展手腳的原因。如果我的生命中缺失了深圳的激情,那是殘缺的生命,如果深圳的夢想與奮鬥缺少了我的足跡,那必然是深圳的缺憾。
重返深圳!!!
深圳終將是我奮鬥的歸宿,早在我辭職下海的那一天,就是緣於深圳力量的感召。我的生命是因為深圳的緣故而豐富多彩,而我在此之前所做的一切,無一不是為了這個終極的目的。
大深圳!!!
不知多少次的按奈不住的想飛往深圳,但是,我與這座創業之城的情緣卻總是擦身而過,不止一次的,每當我正要成行之時,就會有一家莫名其妙的公司跑出來,熱情的邀請我“加盟”,加盟之後是數不清的煩心瑣事與勾心鬥角,每每讓我悔之不及。
在離開壞蛋老兄的房地產開發公司之後,我又去了一家專門生產女性化妝品的公司,那家公司裏女孩子占了絕大多數,我是為數不多的男人中的一個,象隻公雞在母雞群中踱步一樣的每天趾高氣昂。這家公司的董事長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子,她替她那個仍然留在機關裏的情人看守著這家企業,但突然有一天夜裏她莫名其妙的失蹤了,連同公司的印章也都不見了,公司也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離開這家公司之後我又去了一家服裝品牌公司,真的很難找到比服裝更為暴利的行業了,但這家公司的運氣卻有點糟糕,也許是我的運氣不好的緣故吧?一個正在走紅的港台電視明星指控我們的公司盜用了她的肖像做廣告,這原本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卻因為董事長過於摳門,說什麼舍不得一點小錢擺平這件事,最終惹惱了另外幾個董事,好端端的公司一拍兩散,辛辛苦苦在市場上拚打出來的品牌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接下來我差一點成為一家保健品公司的“營銷副總”,那副精瘦的董事長開一輛寶馬轎車把我接到他的公司,對我說道:據市場調查,我們的產品每年至少有兩百個億的市場銷量,我也不敢多要,你就替我占到市場的百分之一,兩個億就行。我活該嘴賤,不留神問了一句:那你準備投入多少?一句話惹得董事長生了氣,合作就此宣告結束,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聽說過這種保健品的名字。
我象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一樣繞著我的故鄉大深圳周邊地區轉來轉去,卻終究不得其門而入。
直到我遇到她為止。
早在我考慮寫我的人生經曆之初,我就多次考慮過決不把這段曆史說出來,人生在許多不堪回首的往事,那積年的隱痛與傷疤久已為歲月的塵埃所覆蓋,用自己的手指去觸動自己內心中最傷痛的舊情,那決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但我卻無法繞開她,在我初到深圳的整整三年裏,從我獨力創業之初,到我誌得意滿圓了自己的成功夢,再到情變突然,把我從成功的路途中拋入到絕望的深淵,我的生命幾乎完全和她糾纏在一起。在很長時間裏我甚至將她視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傷口可以遮掩,卻絕對無法剜掉,這是我最悲苦的事情。
我寫不下去,我在落淚。
我想她現在很可能依然在恨著我。
她有著充足的理由憎恨我,我是一個男人,卻不能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給她以扶持與鼓勵,反而任由她的情感飄泊而出走,並越走越遠,直到她和我都失去了對她的把握與控製為止。
事實上,在此之前,我從未有機會反省過我內心中這段最隱密的創痛,一方麵是許多事情涉於過多的私隱我無法訴諸於人,而最重要的另一方麵則是:我缺乏這樣的勇氣重新麵對當年那慘厲的一幕。
怨懟緣於親密,憎惡起因至愛。
一切歸於宿命,最痛莫過情傷。
我之所錯,正在於我不能給她一個承諾,盡管她也從未要求過這些,我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這就注定了我在這件事情上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道義依據。
她有權力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因為她是自由的!
她有著充足的理由報複一個如我這般卑劣的男人,無論她怎麼做,都是合乎情理的。
我寫不下去了,真的寫不下去了。
人的記憶是一件奇怪的東西,與人的視力有著某種相似之處,都是無法看清楚近在咫尺的物體。我曾和她的距離是那樣的接近,導致了我所有的記憶淨是些支離破碎的殘片。可以確信,我在這裏對此事的任何描述與歸納,都是充滿了主觀與感性的,我心裏的不甘,對她的怨,對她的恨,激發著我把我自己想象成一個遭受了情變之傷的正直男子的形象,這樣的一個形象絕對有利於我的心理康複,但卻未必是事實。
那麼事實到底是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隻是我被我的自我保護意識嚴重扭曲的記憶。
也許會有人能夠從這個扭曲的記憶中窺破我心底最陰暗最醜陋的一麵,但這個工作隻能由旁觀的第三者的來進行,我勝任不了這個工作。再高明的外科手術醫師也無法替自己做手術,而再高明的心理醫師也無法攻破自己內心中那堅固的防禦機製。所有能夠強撐著閱讀到這裏的朋友,請你無論如何也要原諒這一點。
我所能做到的,僅此而已。
(2)我生命中的女人
我是一個極度卑劣的男人,在我的生命中有著兩個最重要的女人,一個是我的妻子,一個是我的女兒。獲得這兩個女人的愛,已經足以告慰平生,但我的邪惡與卑劣,卻使得我終將有負於這兩個最彌足珍貴的女人的信任與愛。
讀聖賢書,所為何事?老子問道,孔子求仁,曾子修身,孟子養氣,而我呢?則是用這些聖賢的偉大思想來掩飾我自己內心中的肮髒與鄙汙。老子說:上德不德以為有德,孔子說:天何言哉?天何言哉?太陽以他的溫暖與光明普照天地,養育了大千世界蓬勃生機,但是太陽所賜予我們的生命卻決非是出自於一種自然的意識,太陽隻不過是依循自然規律運行周天,於是萬千生態就從它的存在之中獲得了恩惠。這就是道之所在,也是聖者慈悲的境界。
而心態鄙汙的人卻也是如此,他隻是出自於邪惡的天性,自然而然的做壞事,傷害別人的心靈與肉體。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絲毫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邪惡,甚至還有幾分沾沾自喜,自以為自己是別人的拯救者或是“大救星”。
分析我內心深的肮髒與邪惡,常常會讓我陷入一種絕望與沮喪之中,一旦發現自己對別人所造成的傷害竟然隻是因為自己的存在而導致,這對我來說打擊是致命的。有的朋友不讚成我這種責難與已的做法,認為這樣做的後果是隻能產生一種消極的不良思想。概因人本身是一種不完美的存在,一種殘缺的存在,一個人生於世間,自然而然的就會對別人造成影響,這種影響有好也有壞,聖人的境界固然完美,可地球上先後已經有超過五百億的人生活過,真正達到這種境界的隻不過四個人而已,我也許真的沒有理由這樣苛求於自己。
話雖如是一個說法,但由於自己的不潔所對別人造成的不良浸染及影響,卻是我終究無法原諒自己的一個事實。
早年讀茨威格,最受震撼的是他的《同情的罪》,這部長篇小說是描寫一位軍官因為同情及憐憫一位殘疾姑娘,經常對姑娘示好,終致使得姑娘心中燃燒起了情愛的火苗,而最終卻因為軍官無法麵對這樣的現實,他隻是同情這位殘疾姑娘而已,其結果,就是一場悲劇的全麵爆發。
突然提到這本書,是因為我曾經長時期以來就是用這個理由替自己開脫,甚至到了現在,我還是控製不住的這樣想:我隻是出於善良的願望而做事,但我沒有把握讓每一個當事人都從我的願望中獲益。
事先把這個托辭放在這裏,是因為我自己非常清楚,一旦當我描述往昔的事件之時,我那扭曲的記憶就會有意的混淆事實真相,用同情的高潔德性來掩飾我自己心中的汙物。這種托辭對我的心理機製良性運轉固然好處多多,但對於另一位當事人卻意味著詆毀與不公。我已經嚴重的傷害過她,這種傷害不能夠再繼續進行下去了。
勇敢的麵對自己一次吧,從現在開始。
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對她的公正評價,但我盡量試試。而且我已經將自己必然的逃避心態寫在了前邊,任何人都能夠從我所描述的事情中看到真相。
我和她最早相識,是在一家揚聲器製造公司。
這家公司的董事長想向公司的員工們出售公司的“股票”,他之所以想這樣做,是因為公司幾次上市的努力終告失敗,而公司承受著發展之中的資金瓶頸困擾,所以董事長情急之下,索性自己來,上市不過就是對全體股民售出股票嗎,我不上市也照樣賣,沒有哪條法律說不可以吧?
最後那句話是他問我:沒有哪條法律說不可以吧?
當時我回答他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許多公司都在這麼搞。
董事長立即追問:都有哪些公司?他們都是怎麼搞的?
這個問題問得好,早在壞蛋老兄的房地產公司中的時候,眼看著我一番苦心就要大功告成,隻要再來最後一下溫柔的推動,就能夠把小美人章姐抱在懷裏了,不曾想卻被三號股東一番資本運作,害得我們勞燕分飛,竹籃打水,這件事讓我驚訝之餘,引為奇恥大辱。於是我專門花了段時間去找那位早年在珠海的時候向媽眯推銷俄羅斯小妹的那位兄弟。如今那位兄弟已經入主了一家上市公司,他和壞蛋老兄的表現恰好相反,壞蛋老兄是有了錢,人就變壞了,而這位兄弟卻是有了錢之後,立即煥發出人性的光輝。當我見到他的時候,發現他不僅變得氣度沉穩,正氣凜然,而且言語談吐之間,盡多智慧的積澱與人生的體驗,讓我的心裏說不出的失落。
與那位老兄對坐之時,老兄勸我:好好的做吧,別再幹壞事了。
我納悶的道:我好象還沒有幹過壞事吧?
老兄笑:你沒幹過?沒少幹過才對!
資本說話,老兄現在有幾個億在手,他說我幹過,那我就算幹過好了。然後我向他請教了關於資本結構的一些粗淺問題,老兄當時寬厚的笑著,把話題岔開了去。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不忍心看我鬧笑話,要知道,一個對資本運作一無所知的人,問出來的問題,就是一百個資本運作高手也回答不了。這就象一個孩子問出來的問題,一百個成年人也回答不了一樣的道理,因為問題的形式雖然簡單,但回答起來,卻深奧得不得了。
但是當我能夠分辨出哪些問題屬於一百個專家也回答不了的“孩子問題”之後,唬弄一下揚聲器生產公司的董事長的能力,也就基本具備了。於是我就告訴那位董事長幾家我所知道的向員工出售原始股的公司名字,並告訴他這些公司的做法上有什麼區別,哪些做法更合理,哪些做法聽著合理其實卻全無可行性。董事長聽得心花怒放,立即聘請我去他的公司幫他料理這些事情。
其實這些事情當時的我是根本料理不了的,但跑到南方來的打工者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越是不知道的事越敢幹,越是不了解的東西越敢說(這恰恰是網絡公司時三號美女對我的評價),於是我就顛顛的跑了去,冒充專家過把資本運作的癮。
先是做財務報表,分析公司的資產結構,然後考慮公司發展的融資量,溢量發行是要一定的,股票嗎,能多賣一手是一手,行規如此,折騰吧。
然後公司大會,這家公司好啊,員工幾近萬人,員工大會輕易開不起,就開幾百人的主管以上骨幹員工的會議。我和董事長並排坐在台上,看著下麵黑壓壓的人頭,心裏突然有了一種衝動,要讓這些人都發財,發大財,大發財,以贖補我早年剛剛辭職下海時砍掉幾千人飯碗的心債。雖然這個想法有點自不量力,可出發點還是好的啊。
很多壞事,就是好心人幹出來的!
我就是這樣一個要幹壞事的“好心人”。
台上的董事老總們一個個的講話,下麵的骨幹主管臉上就象是戴了麵具,一言不發,感覺就象是對著一群木頭人,國內的會議盡多如此,大家久已習之為常,司空見慣了。
鼓勵大家踴躍搶購公司的原始股,號招大家與公司同成長共進退,我花言巧語的講了一大堆因為不小心買了公司的原始股而橫財大發的民間故事,這些故事在當時都是有著其真實的版本的,對人的誘惑與衝擊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強烈。這次會議之後,公司的證券部立即擠滿了前來搶購原始股的員工,讓我們開心開懷了好久。
但當我們把成績向董事長報告之後,董事長卻一下子火了:怎麼回事?這才幾百人買啊,這麼低的比例怎麼成?咱們可是要募集一億元的啊!
沒錯,計劃中是準備募集上億元的,但那是要花費到三年的時間的。可是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董事長急啊,因為美國最大的音響製造商哈門最近來了公司一趟,在中國境內尋找他們的OEM與ODM合作夥伴,由於公司的設備落後,所以被哈門拒絕考慮,這種情況令得董事長心急火燎。他迫不及待的拋開募資計劃,直奔主題,要在三兩個月內從每個員工身上弄到萬把塊錢,以便引進先進設備。這種心情,從一個經營者的角度出發,是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員工卻非要吃飯不可,說什麼也不願意理解董事長。
這樣一來,我們的工作就有些難辦了。
(3)我是一個好心人
正當我們愁眉不展的時候,公司裏有一名副總提出來一個建議,這名副總才不過二十幾歲,年輕得就象是隻剛剛出殼的小雞雛,這麼年輕的孩子就成為了一家萬人工廠的副總裁,必有其過人之處。
事實也是這樣,這位年輕的副總頭腦敏捷得象是一隻老鼠,不管多麼小的洞都能鑽進去。就在我們琢磨著如何說服更多的員工掏出更多的錢來買公司的股票的時候,他卻奇兵突出,從另一個角度發現了問題:
他說:員工不肯買咱們的原始股,那是因為股票到了他們的手上就再也出不去,所以咱們得給他們準備一個出口。說清楚了就是在咱們公司裏建立一個股票交易市場,員工們可以低買高賣,這樣他們就有積極性了。
這一建議令得董事長興奮得拍案而起:好,這個主意好,等這個股票交易市場建立起來之後,咱們也可以買賣別的公司的股票,然後咱們就大力扶持發展這個交易市場,讓它取代深圳股票交易所,取代上海股票交易所,成為世界上最有名的股票交易所。
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們董事長的宏偉理想並沒有實現,但這個目標與目標所為我們帶來的美麗前景,令得我們所有人無不為之動容!
於是公司的“股票交易市場”就由年輕的小副總——以後就簡稱之為小副總——負責建立了起來,這孩子帶了一大群漂亮女孩子,嘰嘰喳喳的占領了公司能夠容納千人共同進餐的最大食堂,在食堂裏忙活了整整三天,然後小副總跑來問我:接下來咱們怎麼弄?
我怎麼知道怎麼弄?我又不是神仙!
但我不知道也得指導他,這才叫麻煩。於是我就絞盡腦汁的回憶著從十五世紀之前傳承至今的水城威尼斯商人的會計製度,回憶著更早於鴉片戰爭時代的初期股票形態,回憶著荷蘭英國的東印度公司和西印度公司(我連這些都知道,當時真是佩服死自己了),回憶著三百年前最早的股票交易所經營模式,就決定把這幾百年的曆史重演一遍。
於是我告訴小副總:弄塊黑板,培養一批經紀人,把每天的開盤成交寫在黑板上,等市場成熟了,就上電子係統。
小副總腦子比我明白,說道:經紀人還是算了,黑板倒是不錯,可這個開盤價怎麼確定呢?
我想了想,就說:隨行就市不行,你得讓公司投入一筆炒作資金,先把股票的價格抬上來,如果你能夠把五塊錢的原始股炒到每股一百塊,我保證公司那一億元的募集計劃就能夠在一天之內完成。
小副總聞言大喜,當下道:那咱們就這麼做,你先來食堂看看我們搞得對不對。
我去食堂裏轉了轉,發現小副總除了把桌子擺成開大會的形式之外,別的事壓根什麼也沒做,但我得給他做一下調整,不然的話豈不是透著我太沒本事了嗎?於是我就吩咐那些坐在椅子上瞪眼看著我們的女孩子們再把桌子推到靠牆處,騰出中間大片的空地。
有個調皮的女孩子問了一句:舞會什麼時候開始?其餘的女孩子們放肆的笑了起來,我和小副總置身於美女花叢,也都是笑得臉上連眼睛都找不到了。
就這樣稀哩胡塗的折騰了兩天,居然真的有許多年輕的員工跑來跳舞,卻不見有人進行股票交易。到了第三天小副總再問我:接下來咱們怎麼做?還能怎麼做?我把孫子當年的招術搬出來,訓練小副總手下的那些女孩子們,讓她們模仿著股民的交易行為,引導著員工們學著做。
為了配合這出表演,小副總向董事長提出無償分配一部分股票給女孩子們,以便讓她們操盤。董事長笑眯眯的建議先由小副總自己買幾萬塊錢的,由他做為情人節的禮物送給女孩子們。小副總砰然心動,心動了之後就跑來騙我:董事長說了,讓咱們倆一人買兩萬塊錢的股票,你沒意見吧?
這小崽子,果然精明。
但我才不上他的當,憑什麼讓我花錢由他討女孩子們的歡心?我再傻也傻不到這份上吧?
於是就栽紙為股,木葉為票,讓女孩子們假戲真做,繼續操練。
我和小副總天天和這群女孩子們泡在一起,難免有時候身體接觸,挨挨碰碰,醜態百出的事情不可避免,小副總樂在其中,我卻總是老臉痛紅。唉,讓我這麼大歲數的人天天帶一群小姑娘做遊戲,這不是難為我嗎?
女孩子們紮成一堆,勾心鬥角起來,其麻煩程度遠不是男人所能比擬的。這群女孩子們發現小副總還是個單身之後,立即食指大動,一心食之而後快,頓時都向小副總大拋媚眼,原本鐵板一塊的一個群體立即分化開來,自由組合,紮幫結夥,彼此快樂的進入了一個明爭暗鬥的階段。
這其中最漂亮的女孩子有兩個,這兩個的美麗程度都超過了此前我所遇到的二號美女章姐與三號美女助理,這些年來我一直納悶這個問題,這個小副總從哪兒搗騰來這麼多的美女?
一山不容二虎,一堆不容二女。
這兩個美女之中,那個叫李麗的女孩子心計極是過人,她巧妙的將其餘的女孩子組成起來,形成一個團體,齊心協力的將那個不叫李麗的女孩子排擠出去,其目的也許隻是為了獨占小副總那麼單純,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我更不願意把關於那些鄙汙的謠言也算到她的頭上。她不過是一個女孩子,還不至於如此的陰毒。
另一個女孩子受到了排擠,形隻影單,孤獨寥落,在人堆裏顯得極是悲慘。她那副悲苦的樣子我雖然看得有些不忍,但也不敢亂插手小副總的勢力範圍,那孩子雖然年輕,心計卻是狠辣得很,凡事講究一個狠字,說真心話我有點害怕他。得罪了他,未免太劃不來了。
但這世上的事兒,你怕什麼,就來什麼。遭到排擠的女孩子頭腦也很聰明,發現在這個封閉的圈子裏隻有我對她不懷敵意,就有意向我靠攏示好,隻要我去了食堂,她就向我請教關於公司股票的諸多問題,我又不能不回答她,這樣就惹下了麻煩。
忽然有一天,這個女孩子來我辦公室裏,提出來“請我吃飯”,我不冷不熱的問她理由原因,她卻笑著說:因為我發現你是一個好人,你不至於因為怕影響自己的前程而不敢吃這頓飯吧?
這小心眼耍的!
我已經說過的了,這個女孩子的美貌程度為我生平所未見,在我所見到的美女排行榜中與她的競爭對手李麗不差上下,都排在美女董事章姐的前麵並列第一。而且她“請我吃飯”的目的,無非不是尋求保護而已,一個女孩子獨身在外打拚,那光景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小副總雖然狠辣,但我隻是不願意得罪他,卻也未必就是怕了他,吃頓飯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是有點色迷心竅了,男女情事這東西,就象是從山頂上往下踢石頭,起初的契因看似無關緊要,但是發展下去,就會形成一場可怕的山崩。
說道理我比誰都明白,但臨到事頭,我卻是比誰都糊塗。
當時我腦袋一熱,就忘了自己姓什麼了,大大咧咧的假裝豪爽的說道:怎麼還用得著你請我?這不是當麵罵我嗎?應該是我請你才對!
就這樣開始了。
(4)逐美之戰
我請了她吃飯,很是文雅的那一種,西餐,燭光,烤得八成熟的牛排。聊的話題也同公司毫無關係,但是她眼中流露出來的那種對我的敬佩,讓我滿足了好長一段時間。人總是需要肯定的,尤其是來自於漂亮女孩子的欽佩,那更讓男人有麵子。
有麵子的事情,誰都喜歡做。於是吃過第一頓飯之後,又吃第二頓,慢慢的我們成了朋友,很純真的那一種,我知道她是因為什麼才願意和我坐在一起,還不至於亂了分寸。
在這節骨眼上小副總卻消失了,搞不懂他是怎麼突然不見的,反正就找不到他了。而且這時候公司內部的原始股交易已經悄然興起,但卻不是在我們鎖定的那個食堂,而是在下班之後的公司後院牆壁處,好多員工們奔來竄去,有的收購有的賣出,居然還有公司以外的黃牛攪和進來高價吃進。按說這是好事,可是董事長卻不願意讓公司的股票流失出去,就開會要求大家禁止這種“不法行為”,而且也不再提什麼一年內融資億元的目標了,這樣一來被小副總帶到食堂的那群小姑娘們也就無所事事了,就各自回到了她們自己原來的部門或是車間。
後來我才意識到董事長的高瞻遠矚,但他的遠見與我無關,隻是因為這件事情的緣故,我和她相識並最終走到了一起。
她是在工廠裏的一個半自動流水線上做計劃,回到車間後的她時間就卡得比較死,再也不能象以前在食堂那樣悠閑了。她和我一樣很是懷念食堂裏的日子,時常打電話給我,我也喜歡接她的電話。象我這樣的一個孤身男人在外邊,寂寞啊,接接電話,不動真格的,就算是我老婆知道了,也未必會責怪我吧?
我這樣給自己找理由,並把這種淡淡的關係繼續保持下去。
眨眼又是幾個月過去了,有一天她打電話來,說那天是她的生日,而我是她這些年來唯一認識的值得信任的朋友,她這樣一說,我還得請她吃飯。
那卻是一次極不愉快的飯局,在飯桌上她要了啤酒,不停的和我碰杯,我勸她也不聽,喝到後來酒不醉人,她卻失態的大哭了起來,抓住我的手臂不肯放開,埋怨我不等等她就先結了婚。這個情況讓我始料不及,我想不到女孩子的感情會來得如此之快且如此的激烈,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全無半點預兆,我害怕自己陷進去,就當機立斷,在附近的賓館裏要了個房間,把她塞進去之後迅速的關上門,逃之夭夭了。
現在回憶這段過程,感覺上在此之前應該還發生過什麼,臂如我行為不儉點的玩笑或心理暗示。如我這般德品有虧的男人與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相交往,這類事情總是免不了的,肯定發生過,但具體的細節我忘記了。總之,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就開始變得不清不白起來。
緊接著發生了一件事,當地市政府的幾個官員找到企業來,天天纏著董事長要求上SVCD項目,從事過電子行業的朋友應該都能夠回憶得起來,早在以盜版市場為目標的VCD生產企業完成最初的資本原始積累之後,是從VCD直接升級到DVD,還是拒絕以知識產權為表征的西方社會遊戲規則,上馬VCD的換代產品呢?這個十字路口搞得企業和政府瘋瘋顛顛莫衷於是。上馬SVCD吧,又怕與WTO所規定的相關條例不附,害得企業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上SVCD的話,又怕貽誤了企業發展的良機。這在當時,一些企業冒險搶入,不顧一切的上了SVCD,試圖以既成事實逼迫高層妥協。而另外一些企業慢了一步,既然慢了,索性就不走了,幹脆要求政府廢掉SVCD這個項目,重新厘定產業標準。這麼折騰的結果是到了最後三方都是輸家,不輸也不行,因為我們在技術上實在是差得不象話,沒有另立門戶另搞標準的最起碼的資格。
不確定當時的董事長是否就已經看到了今天這個局麵,但他確實是強頂著政府的遊說,拒不肯上馬SVCD這個項目。他的理由是:我們就是做揚聲器的,這一輩子能夠把揚聲器做好,就謝天謝地了,別的不敢想。政府官員就勸他:那就少投點資,小搞一搞。
董事長事後悄悄的說:小搞個屁,上項目跟上女人沒任何區別,隻有搞和不搞,哪來的小搞和大搞?
話糙理不粗啊!
但理再不粗,也不能不給相關的官員一點麵子,官員也不容易,也是害怕失掉了這個機會,對不起一鄉的百姓啊。所以董事長就決定,派幾個明白人來做這件事。
董事長說的明白人,就是我。
董事長一點我的將,我心裏就明白了,董事長還是不想上這個項目。概因在這家近萬人的公司裏,適合把這個項目做成的人比比皆是,隻有我這個混了十幾個行業的萬金油最是不合適。後來我在寫《總裁韋小寶》的時候就是把韋小寶寫這樣一個專門以砸掉項目為已任的“安全控製係統”,可是小說中的韋小寶快樂逍遙,現實中的人物卻欲哭無淚,一旦項目搞砸了,我以後還怎麼在公司裏混?
這個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的項目,決定了我必然要離開這家可愛的公司。
但是董事長的麵子,我還是要給的,即使是心裏再有抵觸,也不能夠當著眾人的麵提出辭職吧?於是我就硬著頭皮把任務接了過來,跑到花都開發區去看地皮,和當地的經濟開發辦的官員相接觸。
忙亂了兩天,回到宿舍裏剛剛躺下,她的電話打過來了,很是不開心的問我為什麼不肯接她的電話,還問我她是不是真的那麼不討人喜歡,沒說幾句就哭了起來。她一哭我的腦袋就大了兩圈,隻好解釋說了項目的事情,她半信半疑,要求“和我一起過去看看”。
我知道遲早會這樣,她終於提出來要和我在一起了。
當時我是怎麼做的呢?應該就是在這個電話裏,我明確的告訴了她我準備辭職去深圳的想法。但我卻又清楚得記得,我確實有段日子帶著她在去往白雲機場的公路上跑來跑去,還有一次我們的車走錯了路,在一家不知名字的村莊附近兜了好久的圈子,後來我們的車停在一座水塘邊,我們兩人並排坐在水塘邊上,聽塘中的蛙鳴,看藍天上的白雲冉冉。這些細節雜七雜八的攪和在一起,常常讓我有一種人生如夢的感覺,總是覺得和她在一起的那個壞男人不是我。
既然公司壓根就不想上這個項目,所以我與當地官員談判後達成的合同,遞交到董事長的手上就無聲無息了。這時候我還在琢磨著原始股的事情,可是她卻有些急了,居然催著我快一點帶她走。
讓她不願意再在車間呆下去的原因,還是始自於食堂時期的爭風吃醋,那名頗有幾分號招力的美女李麗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公司的物料部門,而且還升職為副經理,雙方的仇怨始終沒有機會化解,於是李麗就經常在材料上找事,指責她的計劃表做得不對,浪費了太多的材料,要求車間更換計劃員。實際情況是她的計劃表也是從上麵領來的,對與錯都跟她沒有絲毫的關係,但是車間有任務壓著,不可能放下生產任務替她來抱打這個不平,最優的管理方案就是犧牲掉她從而理順管理關係。所以原本與她關係不錯的主任段長們也都開始對她有了看法,因為她的存在已經影響到了大家。
一個與世無爭的女孩子竟然成為企業管理中需要解決的“問題”,這種情況是那些紙上談兵的管理學者們永遠也想象不出來的。
所以領袖教導我們說:實踐出真知。
什麼叫真知?真知就是潛規則。因為最終決定事物發展方向與博弈態勢的,不是顯性的規則在起作用,而是隱性的博弈力量主導一切。與顯性的規則相比,隱性的規則就象是海麵上沉浸在海水之中的冰山部分,隻看到露出水麵那部分冰山的人,盡多遭受到船翻人亡的命運。
不明白這個最基本的道理,管理就無從談起,明白了這個道理,才能夠知道如何化解矛盾與衝突。
上麵這番道理,就是我在那些日子裏對她談起來的,跟一個女孩子說這些,恰恰證明了我當時的情況並不比她好多少,我在公司裏折騰了那麼長的時候,居然連個誌同道合的朋友都沒有找到。
那麼這個道理我到底是明白還是不明白呢?
即使到了現在我也不願意承認我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案必須是要建立在海盜分金的基本模型之上。說明白了,如果我和她想改變處境,那麼,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改變自己的位置。
如何才能夠改變自己的位置?
答案是:去深圳,獨立創業!
這好象不是問題的答案,而是為我人生目標的一個逃避過程。每當我在職場上受困於權力爭逐之時,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重返大深圳去創業。既然職場上的權力爭逐無所不在,那麼,避開這些負麵因素對我困擾的最優方案,就是自己做老板,把這些問題留給別人。
(5)深圳之行
在那家揚聲器製造公司裏消磨掉一個春節之後,我提出來辭職,出乎意料之外,董事長一看到我的辭呈就火了,居然衝我大發雷霆,說什麼也不批準,還罵我是逃兵,大業未成,我就要甩手走人,這也太不負責任了!我猜董事長未必是當麵演戲,畢竟象我這樣的萬金油也不是那麼好找,可他總是想讓我做專門把事搞砸的韋小寶,這種差事有孛於我的做人原則,所以我辭職意願已決,憑憑他諷刺挖苦,不為所動。
如此費了一番周折,我終於掙得了自由之身,帶著她一道坐長途大巴奔赴了深圳。
大深圳,我回來了!
當同樂關卡的武警出現在車上的時候,我心裏這樣激動的呐喊著。
進入大深圳,舉目所見,是一座座風格獨特的高樓大廈,雄厚的資金帶來了傳奇一般的深圳速度,但深圳隻提速度,不提資金,正如其它城市隻提資金,不提速度一樣的道理。
缺少什麼,人們才會渴求什麼。
深圳什麼也缺,如果真要是說美中不足的話,那就是差我還沒到了。當時我這樣目空一切的想。
我手摸弄著腰包算帳,我身上的錢,如果揮霍起來的話,完全能夠在深圳吃上一頓上檔次的飯菜,如果節省著用的話,吃上一年的盒飯也不成問題。
但是我不能光吃飯,還得創業。
創業是用資本,還是用腦子?
這個問題,隻有撞了南牆之後才知道。
她建議我搞化妝品,因為我在這個行業裏做過,而且這個行業創業初期投入的成本並不高,請個懂行的化工技術,弄間小黑屋,搞些壇壇罐罐,調配出來再裝進精美的瓶中——這個過程中成本最高的就是外包裝容器——然後送到商場去賣,就可以等著收錢了,多好。
我對她幼稚的想法嗤之以鼻,化妝品這玩藝,再沒有比生產更容易的了,但再也沒有比賣出去更難的了,如果照她的方法那麼搞,出來的貨最多不過是雇用登三輪的民工,送到貧民區的小商鋪裏賣,這樣折騰下去二十年,恐怕我們兩個還是蹬著三輪車在深圳的貧民區裏轉悠呢。
不成!我不要在深圳的每天貧民區一日遊,我要發財!!!
她緊靠在我的身上,又提了一個建議:其實我們走之前,完全可以跟董事長說一下,把深圳的品牌代理授權給我們,然後我們在深圳開店鋪替他賣。
這次她的建議沾到了邊,我假裝深沉的皺眉凝思:嗯,我對深圳的市場做過長時間的調查,你不懂,這地方是塊寶地,就拿賽格廣場來說,那裏的兩米櫃台比店鋪還賺錢。
我這樣說話,是有依據的,當年的賽格廣場,是國內最大的計算機及電子器件集散地,深圳的許多大老板,就是從那裏的櫃台裏邊鑽出來的。我至少知道有三家大公司,就是憑了兩米的櫃台起家,當年銷售勢頭最火爆的時候,每天臨到賽格廣場關門結業,櫃台裏收到的錢連麻袋都裝不下,隻能用床單,老板們就是把床單鋪在地上,將白天收到的錢倒上去,挽成一個需要兩個人才能夠抬起來的大包袱,扛到銀行讓銀行的員工們點燈熬油自己清點去吧!
而早年的深圳傳呼台,每月的收入動轍就是上千萬元,而這樣的收入情形整整持續了兩年,這是何等驚人的數字!
這就是當年的深圳。
雖然我到達的時候這種神話與傳奇已經漸然消褪,但是機會仍然存在,我絲毫也不懷疑自己會撞到這樣的一個機會上。
聽我提到賽格廣場,她問我:天虹商場怎麼樣?
天虹商場?這家商場現在在深圳已經開了六家,但當時她所說的,卻是上海賓館與賽格廣場之間的那一家。我聽了,心裏就有些惱火,因為我帶的錢根本租不起櫃台,她卻非要揪著這個話題不放,這不是存心給我添堵嗎?於是我就明確的告訴她:櫃台還是不要想了,咱們的錢根本就不夠。
可是她卻說道:這事你就別管了,你去打電話給公司,問問他們願不願意讓咱們代理他們的品牌,我來替你搞定櫃台。
當時我大吃了驚:你有什麼辦法拿到櫃台?
她笑,我最是害怕她的笑,她一笑起來清麗如蘭,有著一種讓人塵念頓消的韻味,絕棄紅塵,總是讓我骨軟筋酥,皮肉顫抖不止。在她的笑容麵前我沒有絲毫的抗拒能力,甚至連抵抗的意識也難以維持,總之,我的意誌力在她的如水溫柔麵前,就象太陽底下的冰山,早已是融化得一塌糊塗。
記得當年我辭職下海之初,曾有一個女孩子提出來和我一起走,我卻沒敢付諸行動。那時候的我還是有幾分理智的,卻不曾想我在商海裏浮浮沉沉,這些年過來之後,所見所經之多,已經湊成了這麼厚一部書,而我的智商卻莫名其妙的降低了,這真是不可思議。
她還有一個魅惑人之處,當歡愛的時候她的身體總是繃成一個美至極限的絕妙弧形,那種玲瓏到了極致的曲線幾乎突破了人的想象力。正所謂舞袖弓腰渾忘卻,娥媚空戴九愁霜——我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哪受得了這個!
是長年的苦行僧一樣的孤寂生活,終於將我的意誌消磨殆盡,最終投奔於最原始的本能欲海之中以求解脫。本能啊,真不是個玩藝兒,我好端端的一個人,一旦碰到這個東西兒,就變得低等動物一樣,連我自己也認不出來自己了。
但是沒辦法,商場是競逐之地,不是道德講壇,欲望是這片熱土的主宰力量,唯有那些為強烈的欲望所驅使、秉承天地之間最厚的臉皮屢挫不懈百折不撓的人,才能成為這一欲望地帶的勝利者。
就在我的意誌徹底崩潰之中,她這時候才告訴我,她有一個親戚,是她的親舅舅,就在天虹商場裏工作,而且正好管理著商場的出租櫃台,可以去找他幫忙。
舅舅?這件事讓我有幾分茫然失措,這位素未謀麵的舅舅會幫這個忙嗎?還有,我和她的年齡相差了足有十歲,兩人走在一起很是不協調的,她的舅舅見了我之後會怎麼說?如果是我,是絕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外甥女兒身上的。所以這個租櫃台的事情,我還是不露麵更好一些。
但是她卻一定要我和她一起去,我當然明白她的想法,她是希望以此迫使我做出一個承諾,而這也的確是她應該得到的。
可是我偏偏無法給她這個承諾,我甚至在心裏為自己的迷陷痛悔不已。當初,我在妻子與女兒的期望的目光中走出家門,從此她們在黯淡的歲月裏於品味著無盡的寂寞,支撐她們的是不變的期望,而如今,我卻變成了這麼一個樣子,這讓我何忍再傷害她們?
如果我不傷害她們,就要傷害到她。
那麼我應該怎麼做?
當時我望著她那雙期待的眼神,心裏邊說不出的淒苦。我隻怨恨自己壞得還不夠,如果我壞到了不可救藥的程度,或許事情還好辦一些。但是我忘了,壞蛋就是壞蛋,絕不存在半個壞蛋或是壞得程度還不夠的蛋,一枚雞蛋那怕是蛋清中隻有一個黴點,就是一個完全的壞蛋。
黴點已經在我的心裏泛起,我卻以為自己仍然是一枚能夠炒出一碟攤黃菜的好蛋。
於是我斷然的拒絕了去見她舅舅的要求,記得當時我粗聲大氣的說道:我就不去了,要是我沒本事的話,就算是把天虹商場全給了我也白搭,你要是相信我的能力,那就看我怎麼做好了。我可不想踏拉著兩隻腳板,帶著一臉窮酸相去見你舅舅。
說話的時候,我看到她輕輕的咬住了嘴唇,盡量掩飾住自己內心的失望,將這種無端的屈辱強咽進心裏。
遭到拒絕是一種最為無端的屈辱,而這種屈辱隨著拒絕次數的增加,會變得越來越強烈,遲早有一天,這些累積的能量會以極大的當量爆發出來。
但我對此毫無警覺。
(6)強者的力量
眨眼功夫,我們到了深圳已經整整三個星期,這三個星期以來我每天在外邊毫無目的的亂跑,走在街上的時候,經常會有陌生人向我搭話,我也經常向陌生人搭話,後來我發現許多初到南方的人都有這個毛病,等到呆得日子久了,這個毛病就會不藥而愈。
這三個星期以來,我每天就琢磨一件事,如何在不考慮她的舅舅存在的前提下弄到錢。關於這一點,我能夠一眨眼的功夫想出數十個點子,但每一個點子運作起來都是那麼的困難重重。比如說,我曾考慮過找家小鋪設計一張培訓課程表,然後請人散發這些小傳單,哄來比我更傻的人之後就收錢,對他們講如何才能夠在深圳發財的課程。教室不愁,許多地方可以租到,但這個傳單我是絕不可以親自出麵散發的,不然的話,等到了講課的時候大家一看:哇,原來講課的是那個在天橋上亂發小廣告的家夥,那我就甭想弄到錢。
於是我就想去說服她,想讓她臨時招幾個閑人,盯著這些閑人點,因為這些臨時雇工一旦你沒有看緊他們,他們馬上就會把你的小廣告塞進垃圾筒裏去。在我勸她的時候她滿臉的痛苦之色,想想看,象她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走在街上經常引得一些貌似成功人士的男人投來覬覦的目光,可我卻琢磨著讓她去發小廣告,這種事,根本就沒有可能性。
類似這樣的點子我想出來許多,但所有的點子都麵臨著一個“規模”的製約,說得清楚些,一大群人共同做一件事,那叫產業,一個人單獨做,那絕對是騙子。所以一大群騙子湊一起就是事業,一個人的產業就接近於騙子。我吃虧就吃虧在沒有幫手上麵。但幾乎每一個自絕境中拚掙出來的成功者,也都是單打獨鬥,堂吉珂德被風車掀翻,那是故事,一旦他不留神捅爛了風車,那就是英雄的傳奇了。
沒頭蒼蠅一樣瞎琢磨了三個星期,我不由自主的邁進了上海賓館旁邊的天虹商場。
我琢磨著,如果我在這裏有著兩米的櫃台的話,那我用來做什麼生意呢?
我想起了戰國末年的呂不韋,他在經商前曾經詢問父親,經營漁林土產,能夠獲利多少?父親回答:獲利十倍,呂不韋又問:那麼我如果經營土建房產呢?父親告訴他:獲利百倍。然後呂不韋又問,如果我經營珠寶首飾呢?他父親回答說:獲利千倍。然後呂不韋又問:那如果我經營一個國家呢?他父親回答:那回報可就無法計算了。於是呂不韋就千金市國,經營出中國第一個暴君秦始皇來。
呂不韋的故事真的很令人激動,但這年頭,敢於經營一個國家,那牢房可有得蹲了,這活我玩不來。於是我想,那我就經營珠寶首飾好了。
想到這裏,我就轉到天虹商場的珠寶首飾專櫃,在那裏晃來晃去,櫃台裏邊的小妹們打正眼瞧我一眼都不肯,我也不理睬她們,隻管晃我的,就這樣連晃了幾天。終於,她有些忍耐不住了,再一次提出來去見她舅舅的建議,但這一次她不敢再逼我和她一起去了,我答應讓她自己去見她舅舅,但是卻告訴她:無論如何,我不要從她舅舅那裏租櫃台,因為——我騙她說——我已經想到了別的更好的辦法,根本不需要租櫃台了。
於是她就把自己簡單的打扮了一下,出門去了。我們兩人在深圳的特區報社後麵租的一套兩居室的房子,選擇在那裏是我和她都喜歡特區報社那座風格奇異的大廈,這座大廈標誌著中國文化產業的規模化經營所帶來的暴利,對這一前景的羨慕嚴重影響到了我的心智,讓我時常會產生一些極不現實的想法。但在當時,我的腦子還是非常冷靜的,知道如我這樣的邊緣人,已經被社會的主流所拋棄,任我自生自滅,除非我從斜刺裏殺出一條血路來,否則,這些生存的基本資源終將與我無關。
自從她和我來到深圳之後,就極少出門。她原本是一個安份守已的女孩子,一生中最大的夢想就是跟著一個自己愛著的男人,縱然是粗茶淡飯也甘之若飴。那時候的她每天穿一件乳白色的睡裙,坐在床前獨自一人坐在窗前,麵對著特區報社那座高樓學習繪畫,她也非常喜歡音樂,還曾開玩笑說如果我潦倒了的話,她就做鋼琴家教養活我。
最難消受美人恩,這樣的旖旎風情,無邊溫柔,卻因為我的極端性格的緣故,讓那美麗的昨日溫情化為深深的仇怨,彼此之間的憎恨竟是如此的不可化解,如同劇毒的腹蛇一樣盤踞在我的記憶之中。想想那段時間我之所行所為,真是讓人悔恨不迭。
她去了,很快就又回來了,比我預期的時間要短得多。然後她開始替我做飯,放了辣椒的海白,青菜和米飯。吃飯的時候我問她出門的情形,她也隻是含糊其辭,分明是很不開心的樣子。
臨上床睡覺的時候她才告訴我,她見到了她的舅舅,但還沒等她提出來租櫃台的事情,她舅舅就建議讓她去她舅舅——以後就簡稱舅舅好了——自己用別人的名字私留的化妝品櫃台去幫著賣貨,她想去,卻又拿不定主意,就想聽聽我的看法。
我隻說了一個字:去!
那天晚上她哭了起來,抱我抱得很緊,我把這理解成女性的迷亂與感性。但到底是不是這麼一回事,現在我真的拿不準了。
她去了天虹商場站櫃台之後,我仍然是天天往商場裏跑,時不時的過去看一看她。記得有一次,她很是害怕的告訴我,有兩個男人總是來她的櫃台上沒話找話同她搭訕,還提出來讓她去他們的公司做總經理秘書的要求,起初我沒太當回事,深圳就是這樣,有錢的男人女人被欲望所驅使,每天四處捕獵,象她這樣清純而又美麗的女孩子,遭遇到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了。除非她對我沒有起碼的信任和信心,否則的話,我是不會把主要精力放在這方麵的。
但是隔了幾天之後,我正在珠寶櫃台前晃來晃去,那些珠寶櫃台都是本土商人,沒有謝瑞鱗,沒有周大生,也沒有隔了十年才想起來進入內地的周生生。我一家一家的看,見有免費的宣傳品就拿,然後認真的閱讀,直到能夠嫻熟的背頌為止。突然之間她跑來了,神情很是驚慌,她說那兩個男人又來了,還說這一次想和她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他們自己已經去了上海賓館的一家咖啡館(當年那家咖啡館叫什麼名字來著?看我這記性),說是在咖啡館裏等著她,讓她自己過去。她沒遇到過這種情形,心裏害怕得不得了,就丟下櫃台四處亂跑尋找我。
誰呀這是!我一聽就火了,這到底是誰呀,竟然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我連老婆孩子都有了還怕這個(當時我腦子裏真是這麼想的)?於是我就對她說:那你把櫃台收拾收拾,過去看看。
她很是失望的看著我:我不敢。
我說:怕什麼?我就在你後麵跟著,咱們倆就假裝不認識的,說不定人家是真的隻想聘你做秘書,別把人想得那麼壞。
說話的時候我一臉的道貌岸然,但心裏卻對那兩個男人憎惡已極,任何一種動物在爭奪異性的時候都會變得凶殘而暴戾——人在這方麵的表現就更是可圈可點——如果我手裏有權力的話,我想那兩個人男人會死得非常難看。
一個人,一旦當他能夠神態正常的說著一些與他的內心完全相反的話語的時候,那他就已經是完全成熟了。
於是我們去了咖啡館,她在前,我在後,裝做不認識的樣子。見到那兩個男人,我頓時大吃一驚。
也許是我當時過於落魄的緣故,也許是那兩個男人真的非常優秀,總之,當時我一見到那兩個人,就有一種心悅誠服的感覺。兩個男人隔桌對坐,一個年輕,還不到三十歲,另一個更年輕,得體的名牌服飾襯托著他們那與生俱來的優雅與溫和,一種含而不露的強勢力量,隱約向我逼射過來。那是緣於他們的強勢而絲毫也不張揚的自信,幾乎絕大多數男人終其一生也修練不到這種程度,然而這兩個人,他們甚至還不到三十歲,卻已經養成了如此過人的風範。
得天獨厚!
深圳是什麼所在?那是聚合了全國男女精英之中的精英,在這個龐大的博弈場上,其競爭是何等的慘烈,若非是過人的膽略、心胸、智慧與對人生的深刻洞察,是絕無可能在其中脫穎而出的。
一霎時間我心灰意懶,說不出的沮喪。
(7)能力是靠不住的
那兩個年輕人所表露出來的風範與強勢力量,後來我也隻是在少數人身上看到過,如仰融、如張建國、如陳愛民、如李東生、如劉鴻儒、如周道炯……所有這些人都隻是在資本圈裏。而在其它業界,卻再也沒有遇到過,甚至連華為的任正非,萬科的王石和鬱亮,在我眼裏也不過是馬馬虎虎,圖具其名而無其實。這個原因很好解釋,那時候的我所見所識,隻不過是基於最不成功的經理人範疇之內,任何一個薄有家產的小老板都會觸動我強烈的自卑意識。而當我走過此後的財富之路,對一切都看得淡漠起來的時候,心境複於安然,也隻有那些真正的絕代風華才能夠對我心理形成衝擊了。
但在當時,我卻幾乎被那兩個年輕人的自信所壓倒,看著那兩個年輕人與她溫笑瑩然,侃侃而談,我突覺心灰意懶,萬念俱灰,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站起來走掉了。
那兩個年輕人,是不會傷害她的。
如果說這世上有誰真的會傷害到她的話,那唯有我。
因為她對我抱有希望和信任。
晚上她回來,我正坐在房間裏獨自抽煙,她顯然沒有注意到我的失態,興高采烈的說起了那兩個人的情況,我卻充耳不聞,心裏如同積壓了幾千萬年的地火熔岩,全憑我強自克製著自己才沒有爆發出來。
我不能讓自己太沒風度,太過於丟人。總之,我勉強抑製住內心之中的醋意與酸苦,努力讓我自己想我的妻子,我的女兒,如我卑劣到這種程度的男人,有什麼理由吃她的醋嗎?我連個承諾都拒絕給她,又有什麼資格對她提出更過份的要求?
但我心裏的劣根性終於還是按捺不住,正當她說得高興的時候,我打斷了她,冷冰冰的說道:應該吃飯了吧?
她呆了一呆,問我:你還沒吃飯?
我悶哼了一聲,強忍著心裏的齷齪與憤怒,站起來往門外就走。她追上來,很是吃驚的從側麵看著我的臉,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我一路上沒有理會她,徑直去了樓下的一家湘菜飯館,進去後服務生過來請我們點菜,我按照自己的胃口點了幾道菜,等米飯上來之後,就獨自吃了起來。她很是失措的坐在我的對麵,分明是弄不清楚我哪來的這股邪火。
吃飽了飯,好象心裏的邪惡氣息也被壓了下去。於是我恢複了常態,點燃一支煙,對她說:我打算離開深圳一段日子。
怎麼?她不明所以的望著我。
我說:我尋思了好長時間,這才尋思過味來,這些年我在外邊跑來跑去,全都是白白浪費時間。因為經營和創業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經營需要思想,需要智慧,也需要能力,可是創業時,這些玩藝兒卻全都靠不住,創業這東西有個最初最初的資本原始積累,這種積累需要的是胼手胝足的辛苦勞作,最能吃苦的人做老板,太精明的人隻配做經理人。所以我考慮,從現在開始,我要從最辛苦的做起,這段日子可能會很長,而且最終的結果殊難預料,說不定幹到最後,我連個蹬三輪的民工都不如。所以我考慮,我們兩人是不是分開一段時間?
她低了頭,不說話。
我又說了些明顯傷害她的話,暗示她完全可以答應跟那兩個男人走,他們會提供給她所需要的一切,而我,如今隻是社會最低層的一個冒險家,我失敗了還算她的運氣,就算我將來有一天真的成功了,享受這一成功的人,也未必是她。
如此這般,總之是醜陋到了極點,這就是當時的我。
可是回去之後,她卻突然死死的抱住我,淚流滿麵,不停在我耳邊說:我相信你,我知道你肯定會成功,我也知道你是愛著我的,我等著你,不管多久,我都等著你。
她最後那一句“不管多久”再次把我惹火了。我心想,最好還是不要等了,我家裏那邊還有兩個也等著呢,到時候你們打起來,我怎麼辦?
總之,齷齪得很。
然後我就跑到了廣州的一家首飾加工廠,這種加工廠由於產品不是麵對終端消費用戶,所以門麵非常的不體麵,廠址也是非常的隱蔽,很少會被人注意到。當初我在廣州打工的時候,連看也不會看這種工廠一眼,但是擺在商場中的櫃台裏邊的那些價值昂貴的鑽飾,就是從這些看似陳舊破敗的門麵裏加工出來的。
我費了好大的周折,其間還差一點被人家懷疑是商業間諜,冤其枉哉的挨了一頓胖揍,直到我幾乎喪失了信心,準備放棄的時候,才終於等來了這麼一個機會,一家工廠願意接受我,但是沒有工資,由我以他們廠家的名義去深圳的珠寶銷售商那裏替他們推銷產品。那時候的深圳市場上最好賣的是紅藍寶,這家工廠什麼玩藝都有,偏偏就是沒有紅藍寶的貨,可想而知我要吃的苦頭是多麼的難熬。
但再難熬,我也得挺住,沒辦法,除非我放棄。
我就這樣一趟趟的跑,一趟趟的跑,花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錢,而掙到手的收入,還沒我花出去的零頭多。
眨眼功夫我跑了三個月。
她眼看著我這麼無休無止的折騰自己,卻全然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終於忍不住了,和我吵了起來,說什麼也不肯再讓我做這種傻事了。她強按著我坐下,掰著手指頭給我算帳。這帳還用得著她來給我算嗎?我心裏早就有數,來深圳的時候我身上有十幾萬塊錢,現在這些錢,已經花得七七八八,不要說房租,眼看著連吃飯都不夠了。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而且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那兩個男人的邀請,固執的站在她舅舅的櫃台裏,以此表示她的決心。每天夜裏她就獨自抱著雙膝坐在床上等著我,而我時常不回來,她就是這樣坐上一夜。這種感情與付出,卻讓我心裏的負擔更為沉重,我寧願她做河東獅吼,我寧願她象丟下塊破布一樣棄我而去,也不願意看著她陪我遭受這種罪。
事實上,在我心裏對她有著一種深深的怨恨的,這種怨恨來源於最卑劣的自私與貪婪。我怨恨她不願意跟我一起跑路,一起辛苦,盡管她已經付出了她的所有,我還嫌她付出的不夠。
因為我需要的太多。
如果《沒有任何借口》這本無良的偽書在當時就出現的話,我一定會買來讓她好好的讀一讀,不從千難萬苦起家,你永遠也不知道老板的艱辛與酸苦,老板及想做老板的人所需要的是如此之多,就算是員工把自己賣了也遠遠不夠,所以許多小老板都對《沒有任何借口》如此的趨之若鶩,原因就在於此。
在我心裏,從未隻把她當做是一個需要人照料的女孩子,更多的,我還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合作夥伴”,所以日後的背叛與齷齪,也是必然的事情了。
視之以國士,報之以國士。視之以寇仇,報之以寇仇。
就是這麼簡單。
我再一次出門的時候,她攔在門前,淌著淚說:如果你想走,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萬萬沒想到她竟是如此的剛烈,倒讓我一時之間束手無策。就在我怔愕之際,她卻再也承受不住這種苦苦煎熬所帶來的強大心理壓力,終於隱入崩潰之中,背倚著門框滑坐到地上,放聲嚎淘起來。
如果寫成小說的話,男人在這時候應該心軟了才對頭,才符合邏輯。但這個邏輯隻是藝術的邏輯,不是現實的邏輯。現實的邏輯就是:不管多麼漂亮的女孩子,一旦失態的大哭起來,那模樣要多醜陋就有多醜陋——哪位漂亮女士如果不信,那就對著鏡子嚎淘大哭一個試試——所以她當時一哭,那種醜陋不堪的模樣令得我勃然大怒,一腳將她踢開,連頭也不回的就出了門。
我已經行將接近成功——或者說我馬上就要成功了,這時候豈容任何人阻擋住我成功的腳步?
(8)發財在廣東
三個月的市場跑下來,深圳從鹽田到羅湖,從福田到南山,沒有一家珠寶經銷商不認識我的了。他們也都知道,我這麼大年紀還在如此辛辛苦苦的跑路,就是因為我沒有別的本事,做事全靠了老實和小心而已。
他們經常會托我進一些不容易搞到的貨,我兢兢業業的去做,每一次都讓他們非常的滿意。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對企業的“客戶的滿意就是我們的使命”這些所謂的理念,比任何人認識得更為透徹。想一想吧,有一次我為了讓一個南山的一個小經銷商“滿意”的賺到他想賺的兩千塊錢,我這邊花出去的錢是三千,你想他能夠不滿意嗎?
滿意就意味著信任。
老板們終於對我無條件的信任了。
信任就是財富。
現在輪到我說話了。
再跑到經銷商們的櫃台前的時候,我就對他們說:最近我在替一家新的鑽石廠幹呢,家工廠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是產品質量無可挑剔,老板們就讓我拿貨來看看,我就說:那就先付點訂金吧,不然的話我也不好做啊。
我跑了二十六個櫃台,有十一個老板先付了訂金給我。
這筆訂金,是我三個月付出的信用。
然後我再跑回廠子,挨家挨戶的詢價,選擇價格最低的廠家,以經銷商的身份在他們那裏訂貨,把貨送回深圳再收錢,這一輩子終於賺到了我親手掙的第一筆辛苦錢,記得數目是四千多塊錢,比做經理人打工要少得多,但意義卻完全不同。
我已經有了自己的事業,此後的利潤,除了她,任何人也沒有資格與我分享。
那天我回到她身邊,呆呆的看著她,突然放聲大哭,相信我哭起來肯定是難看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嚇得她也不知所措的跟著大放悲聲。但是她哭的時候也沒忘了安慰我,她一邊哭一邊用雙手抱著我的頭,溫柔和往她懷裏塞,搞得我以為她想讓我吃奶,就一邊哭一邊吃了起來——這真是搞笑,應該刪掉。
三天後我又收到了一筆差價,隔了兩個星期,是第三筆。那一個月我賺了一萬多塊錢,第二個月還是不到兩萬,但這時候我們可以說已經完全從絕境中走出來了,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我已經成功了。
接下來是下一步,把利潤鏈條延伸到銷售終端。
現在我們終於可以考慮在天虹商場或是任何地方租櫃台了,盡管我們現在手中的錢還不如剛來深圳的時候多,但這錢卻是活錢,每個月都在增長。最重要的是,現在我們手裏有貨源,了解市場,不再需要一個投入大於產出的適應期。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有充足的把握賺錢了。
她興高采烈的跑去找她的舅舅,提到租櫃台的事情,她舅舅滿口答應了下來,並告訴她有一個珠寶經銷商正準備將櫃台租出去,他可以在中間說合,把租金降到最低,也好替我們省點錢。
她舅舅願意幫忙,那是好事,可是當我聽到她舅舅說出來的租金數目的時候,心裏就覺得大大不對頭,好在我也認識那位珠寶經銷商,就自己過去問了問,才發現這位舅舅果然是聰明,他在中間又給加了五百塊錢的價。
中國人做生意,其思維是講究一個趕盡殺絕,比如一個櫃台的收入能夠達到兩萬元的話,那麼,他就會將櫃台的租金提高到兩萬二,不搞死用戶絕不肯罷休。所以商場裏邊的櫃台在多次搗手,二租三租四租五租,乃至八租九租,最後接手的商家,多半會賠個跳樓吐血。天虹商場的櫃台租金原本就已經將商家利潤剝蝕得跳樓吐血了,她舅舅再摻和進來,這豈不是胡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