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個意外
我在職場上的第一次挫折,發生在我剛剛走出校門,進入大機關做公務員的第一年。事實上這一次挫折並不大,現在回想起來幾乎接近兒戲,但我多年來卻一直耿耿於懷。我甚至連導致我遭受挫折的人名姓都想不起來了,卻始終無法忘記挫折的全部過程。
畢竟是人生的第一次,算是我的“初痛”吧。
第一次總有點不同尋常,而且這一次挫折徹底改變了我,把這件事記述下來,或許也是值得的。
這一次“挫折”實際上是由三個小事件所組成,事件之間並無直接的聯係,唯一貫穿於其中的,是我的性格變化。
細說這一次事件,要從我是如何進入機關成為一名公務員的時候說起。我畢業的那一年,正值高等教育的產品跌落到有史以來最低點的時候,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已經不再是這個社會的寵兒,媒體更多關注的是應屆畢業生的缺點與不足,報道的重點側重於男大學生心理變異,女大學生賣淫與同居,好象天底下的髒事全讓不懂事的學生們幹了。這給人一種強烈的印象,隻要將國內的學生們宰個精光,這世界就太平了。
所以從一開始,我們就被告誡說:要夾起尾巴做人!
不曾想,這條尾巴一夾,我們就把自己弄成了“落水狗“,落到了個人人喊打的局麵。
我夾著尾巴去單位報到,才知道我還不是什麼公務員,而是將我放在二級單位的事業編製。上班半年後有同事悄悄的告訴我,單位之所以把我招來,有兩個原因,一是單位需要一名懂得國際彙率的人做具體的工作,另外呢,單位是想利用我這個名額,安排一名子弟兵。
也就是說,單位擴編打的是我的旗號,而最終成為公務員的,卻有可能是某領導的親屬。
幸好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已經遭受到了一連串的“挫折“,這些挫折逼得我把夾起的尾巴蹺起來,不再謹小慎微的做人,而是理直氣壯的主張自己的權力,這才改變了我自己的命運,不僅沒有成為職場政治與陰謀的犧牲品,反而讓這次事件成為了我人生的第一次成功。
但成功來自於前麵的人生失敗,這是毫無疑問的。所以我們主要還是說失敗。
我們這個單位很怪——實際上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官僚部門都很怪——有一項重要的考核指標,是考核處級部門與每個人的“資訊發表篇數“。這就要求單位的每一名職工都要皺著眉頭握起筆,把單位的資料進行分析總結,寫成新聞報導向報社投稿,如果報社發表了一篇,部門就會獲得一分,撰寫報告的職工除了稿費之外,還可以從單位領到五十元的獎金。
這個考核標準真的對了我的脾胃。
早在我還是一個學生的時候,我就是幾家雜誌和報紙編輯的“統戰對象”,即使在我工作之後,我的稿費也經常性的高於我的主營業務收入。以我的能力,搞幾篇“資訊報道”,豈不是手到擒來嗎?
我把事情想得非常簡單,並立即動筆開寫,寫完後請處長審閱,處長簽字後報局長,然後投稿發出,然後一如泥牛入海,從此沒有動靜。
我連續投了十幾篇稿,卻始終未有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我又拿著剛剛寫好的資訊去找處長審閱,可處長卻不肯簽字,他推開我遞過去的資訊,說:“不要光知道寫啊,你是咱們處裏的骨幹,光寫不行,你得發幾篇啊,要不咱們處裏的分都被你給扣光了。”
當時我的臉漲得痛紅。才知道局裏原來還有這麼一個規定,對處室的考評除了發表的資訊篇數之外,還有一個比例的問題,如果寫得多而媒體發的少,分數反而會降下來。我再瞅瞅處裏的其它同事,才發現同事們壓根不急著動筆,而是先去報社找關係,找熟人,都談妥當了之後,這才動手撰寫,一炮而中,遠不是我這種初出茅廬的嫩孩子能比得了的。
可有件事我就弄不明白,以我的能力,發出那麼多的資訊,難道竟沒有一篇能夠被采用的嗎?幾十萬字的小說我都出版了,難道還搞不掂這麼簡單的一篇報道?莫非真的是我的專業能力有問題?
正當我納悶的時候,事情有了意外的變化。
那天我正坐在辦公桌前琢磨,處裏一位年長的女同事滿臉神秘的招手叫我過去,讓我頓時心跳加快。因為這名女同事年齡雖然比我大上幾歲,卻是單位裏有名的美女,平時她在處裏不苟言笑,極是端莊,這時候卻突然招呼我,我的心髒頓時就有點失控。
等我到了她的辦公桌前,就見她拿起一張當天的報紙,對我說:“這篇報道是你寫的吧?”
我探頭一看,頓時大喜過望,那篇報道上的每一個字,都是我用處裏那台大家玩遊戲的電腦敲出來的,為了這個事同事們已經對我有了好大的意見,如今終於有了個結果,可想我是多麼的興奮了。
可是同事卻又說了一句話,頓時讓我目瞪口呆。
她說:“可這上麵的署名不是你呀。”
我再仔細一瞧,果不其然,報道雖然每個字都是我從腦袋裏擠出來的,可是署名卻是一個我從未聽說過的人名。
那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我把報紙拿過來,茫然了。這時候另一名男同事走了過來,隻看了一眼,就說道:“這小子是報社的記者,我還認識他呢。”
我明白了,我被人偷了,被剽竊了。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文章被那位不認識的先生隻是改了一下署名,就成了他的作品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同事們全都湊了過來,伸頭看了個究竟之後,就安慰我幾句,然後又去忙他們自己的事情去了。當時我心裏說不出的委曲,有著一種強烈的想要大哭一場的欲望,真希望能有一個人在這時候幫我出出主意,想想辦法,可是沒人對這件事情感興趣,象這種事,他們見得多了。
我有一種衝動,想立即打電話給報社,找到那個剽竊我的報道的人,當麵質問他,但我的手一碰到話筒,就顫抖起來,我心裏害怕。
我害怕什麼?實際上我隻是害怕與人爭吵,害怕與人打交道。但我的心裏不肯承認這一點,雖然我還沒有能力與勇氣處理好在我人生中第一次意外事件,但我的心理防禦機製卻是很健全,我很快就替自己找到了一個回避現實的理由。
我安慰自己說:這件事還是算了吧,對方畢竟是報社的記者,如果我還想在他們的報紙上發表東西的話,就不要把關係弄僵。
這件事並不是我人生的第一個小挫折,我的處理方法才是。
我不敢向報社反映這件事,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而我為了自己的懦弱而尋找的借口,卻終於導致了我第二次難堪事件的發生。
(2)又一起難堪事件
第一次剽竊事件之後還不到一個月,我突然接到當地一家雜誌社的電話。
需要解釋一下,象我們單位所寫的那種“資訊報道”,其新聞價值並不高,外地的報刊是絕無可能刊登這一類東西的,隻有當地的報紙雜誌才有可能發表,這也是我們所撰寫的文章都集中於當地的原因。
給我打電話的這家雜誌,雖然發行量極小,卻是權威部門主辦,極有來頭的。接到這個電話時,心裏就有些興奮。
電話裏是一個粗喉嚨的男人,他大聲吼道:我們這裏收到一篇投稿,是什麼什麼內容,是不是你寫的?
我急忙回答:是我,是我寫的。
然後對方隆重宣布道:“這篇文章,我要了,我有用。”
天地良心,這是他當時的原話,一個字也不會錯的,雖然事隔多年,卻仍然言猶在耳。當時我呆了一下,難道我的文章他“有用”,我就沒用嗎?沒用我費這麼大的勁寫這東西幹什麼?還沒等我想清楚這個“我要了”是什麼意思,對方又粗著喉嚨吼叫了一聲:“沒問題吧?”
一瞬間我明白了過來,這又是一位“搶劫者”,不過與報社那位不同的是,這一位是同你打個招呼,變暗偷為明搶,那我應該答應他嗎?
雖然事隔多年,我卻至今仍然非常佩服我自己的反應能力,我幾乎是立即回答道:沒有問題,沒有問題。
在放棄自己的權利與生存空間這方麵,我這一次的表現與行為堪稱所有失敗者的典範了。
聽了我的回答,對方隨即命令道:那好,你馬上過來一趟,這有幾個地方還要改動一下。
我立即蹬上自行車,心情激動的趕了過去,一路上想入非非,自以為如果我出賣了自己的利益,那麼,我就與對方成為了“朋友”。做為“朋友”,這位兄弟怎麼也應該投桃報李,以後多給我發表幾篇文章吧?
當時的我一點也不了解這個社會,更對職場上的遊戲規則一無所知,完全是憑了自己的臆想來解讀這個世界,遭到了日後的羞辱,也是必然的事情。
幫助別人做壞事,甚至不惜以損害自己利益為代價的,是最典型的小人行為。小人之行,必有小人之辱,這個道理,直到很久之後我花費時間慢慢咀嚼孔子的《論語》,才終於把這個道理想明白。
我騎自行車趕到了雜誌社,卻驚訝的發現我見到的那位兄弟與電話裏表現的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電話裏的聲音喉嚨粗大,說話極有氣勢,見麵時卻發現此人聲音極是文弱,甚至有幾分有氣無力。連看我的眼神都是躲躲閃閃,不敢與我正視。
做賊者必心虛。
有一定博弈經驗的人就能夠依據這點反常馬上研判出對方的虛張聲勢與恐懼心理,完全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反敗為勝。但我在當時明顯缺乏這種能力,我甚至連一點自我保護與防範的意識都沒有,而是興衝衝的幫著這個家夥蹂躪我自己,按照他的意思把那篇報道重新寫過。
我覺得自己終於交上了一個“朋友”,並因此而在內心裏沾沾自喜。
又隔了不久,我又有一篇報道發表了,在另外一家報紙,署名又是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人。
那是我被剽竊的第三篇文章。
我的處長看了這篇報道之後,眉花眼笑,對我說道:你怎麼老是出這種事啊。
我委曲的回答:這怎麼能怪得了我?
處長笑得更是開心,說:不怪你怪誰?
但我仍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原因正是因為處理不當而造成的,而由於缺乏足夠的反省能力,我卻將這幾件事情歸結為“社會真是太黑暗了”。
實際上這個社會非常公平,每個人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之所以認為社會“黑暗”,是因為我自己有如一頭戴著眼罩的驢,看不到那伏隱於職場慘烈博弈之中的遊戲規則,所以我的眼前隻看到一片黑暗。
我嚴重懷疑佛門中的一句話:你心裏有什麼,看到的就是什麼。
以我一個剛剛進入社會的孩子,心裏哪來的什麼黑暗?但我當時卻感受到了那種幾乎壓得人窒息的黑暗。
事實上,我看到的,隻是我心理上的缺陷與弱點。
這一次事情發生之後,我仍然缺乏行動的勇氣。事實上,從最初開始,我的懦弱已經形成了一種慣性,這種慣性在得到我不斷的暗示與強化的前提下,已經進化成為了我的思維本能。
雖然如此,但我心裏仍然殘存著抗爭的欲望。但這種抗爭的意願,同樣被我的心理防禦機製所扭曲,體現為另一種形態。
當時我的考慮是,要抓緊時間發表幾篇,要讓我自己有名,要讓別人不再敢隨意的剽竊我。
於是我打電話給那位雜誌社的“朋友”,他是剽友中的“君子”,是唯一獲得了我的“剽竊授權”的人,他拿走了我的思想,應該有所回報。也隻有從他開始,才能實現我的“多多的發表”的目標。
那邊接電話的卻是一個不耐煩的女人聲音,聽到我要找的人的姓名,就回答了一句:怎麼電話打這兒來了?他早就調走了!
調走了?不會吧?
我當時吃驚得嘴吧都合不攏,明明兩周前他還在那間辦公室裏要求我修改“他的文章”的啊。我再繼續問,回答更讓我目瞪口呆。
就在兩周前,那個家夥讓我寫好稿子之後,並不是象我想象的那樣直接發表在他們自己的雜誌上,他才不會幹這種無意義的蠢事呢。
他把那篇稿子遞交到了黨委政研室,以此證明了他不僅對當地的政策與經濟有著專門的研究,而且還有著極為可行的價值性建議。他因此而被直接調入了黨委政研室,從事專門的研究工作。
僅僅兩個星期,這家夥就幹成了這麼漂亮的一件事情,其效率之高,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憑心而論,這個家夥在利用別人的智慧方麵堪稱天才,的確有資格拿走他想要的任何東西。
驚愕之餘,我對這個家夥產生了由衷的欽佩之情。
我想,如果在我的職戰生涯中有著老師的話,那麼,他就是第一位。
隻是,事隔多年,這卻把這個家夥的姓名忘得幹幹淨淨,這是我最大的遺憾。
(3)一件事讓我重新認識社會
事後回想起初涉職場的當年,時常讓我手心冰冷,捏一把汗。我同幾乎絕大多數剛剛走入職場的年輕人一樣,從來也不缺乏有經驗的長者的教誨,隻是我們的偏激思想扭曲了我們的思維,導致了我們對這個社會信息的有選擇性接收。
同大多數人所認為的不一樣,實際上一個剛剛走入職場的年輕人,由於對職場的隔膜及遊戲規則的一無所知,始終處於一種自覺或是不自覺的恐懼狀態之中。這一狀態導致了年輕人心理防禦機製的啟動,其表現形式為:用自己的習慣性思維臆造出職場與社會的遊戲法則,並遵循這個並不存在的法則而行事,同時也這樣要求於別人。
所以,往往越是年輕人,思維就越是頑固,拒絕變通,也越容易成為憤世嫉俗的“憤青”!
因為年輕人的自我盡管虛幻,卻是他們人格形成的唯一憑借。如果把職場比喻為大海,那麼這個用解剖刀找不到的自我人格,就象是大海裏的一艘小舢板,別管這條舢板是多麼的禁不起風浪,怎樣的跑冒滴漏,但如果離開了這條小舢板的話,遠行者就會溺斃於潛意識的海洋之中。
讓一個年輕人接受“現實中博弈而形成的”職場遊戲規則,就意味著讓他們先行放棄他們在海洋中飄泊時賴以保命的破爛舢板。除非他們已經及時的打造出新規則的戰艦,否則,他們是無法離開這條滲水破裂的小船的。
這就是我當時的情況,而且看不出有絲毫的改變的跡象。
幸好當時發生了一件極其意外的事情,這一事情雖然不是發生在我的職場範疇之內,卻讓我因此而重新認識到了這個世界,並徹底的扭轉了我偏激的思維。
在發生這件極盡戲劇化的事情之前,我已經意識到了前景的不妙,我知道肯定有什麼問題發生在了我的身上,我必須要行動起來拯救我自己。於是經過多日的猶豫與絕決,我終於強迫自己,趁辦公室的同事們都不在的時候,打了一個電話給第三家剽竊我文章的報社,要找剽竊者理論。
之所以這個電話要選擇在辦公室無人的時候打,是因為我心裏的恐懼感,我當然知道打了這個電話也不會有人吃了我。但我不懂規則,對陌生的事情缺乏把握,心裏的迷茫與失措也就是正常的了。
報社方麵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隻用了一句話就把我打發了。還沒等我結結巴巴的把話說清楚,對方就不耐煩說道:那個署名不是我們報社的人,是讀者的投稿,你自己找作者說去吧,這事跟我們無關!
然後她就要掛斷電話。我急忙嗑嗑吧吧的問“作者”的聯係方式,對方冷冷的扔過來三個字:“不知道!”就把電話掛了。
我明明知道對方是在推搪,報社既然用的是“作者投稿”,豈有不知道投稿者的聯係方式的道理?我甚至懷疑這個接電話的女人正是剽竊了我的文章的人,否則她何以如此回答我?
實際情況是,接電話的人完全可能與此事沒有任何關係,她甚至有可能隻不過是一個新來的掃地工。而我卻將出現在報社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視為“報社”,一旦遭遇冷落,就認為這是報社的行為,甚至懷疑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好東西,至少也是心懷險惡,因為他們都不肯維護象我這樣一個與他們全無關係的人的利益,受這種絕望心境的趨使,我當時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但是接下來,就發生了那件比任何一部小說的情節都更刺激人的事情。我小時候一位朋友方哲的哥哥方慶,從老家趕來省城,到了之後打電話找我,讓我幫他安排幾個當地老鄉的聚會。
方慶是趕到省城來營救他的弟弟方哲的。
方哲是我幼年的一位同學,這家夥絕頂聰明,雙手靈巧得驚人。他曾經從垃圾堆裏撿到一塊破爛的陶瓷片,被他三搞兩搞,竟然搞成了一匹奔馬的形狀。但這雙巧手卻被他使用的透支了,他的手會經常在人所不知的情形下伸進別人的衣兜裏,將別人的東西據為已有。
說清楚點,我這個同學是一個“偷盜癖”患者,這種人如果生在發達國家,多半會被送到心理醫師之處進行心理矯正。但不幸的是他生在中國,這就決定了天下之大,卻隻有一個地方可供他去——監獄。
就在前不久,無所事事的方哲去一個朋友家裏做客,無意中聽說了樓下人家出差不在家的消息,他立即行動起來,等一離開朋友的家,就躲藏在樓道裏,然後再悄悄上樓,一腳踹開那戶人家的房門,進屋後東翻西找,抱著幾件毛衣和一台錄相機跑掉了。
方哲將這些東西帶回了家,卻越想越覺得自己吃虧了,因為那家還有一台彩電沒有拿,這讓他有著一種意猶盡的感覺。於是他又返回來,並考慮到自己最多隻能搬動彩電,那戶人家的床他一個人搬不動,就臨時在大街上雇了輛三輪車,興高采烈的殺回戰場。
蹬三輪車的是鄉下來的民工,真的很能吃苦,在方哲的指導下,他獨自一人將那戶人家搬得淨光,幾乎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到了他的三輪車上,讓方哲不由得為鄉下人的勤勞而心生敬佩。
戰場打掃完畢,方哲騎著自行車在前麵開路,滿載而歸的三輪車緊隨其後,凱旋而歸。走到半路上,突然遇到了警民聯合的治安巡邏隊,巡邏隊拿手電筒一晃,問了一句:“幹什麼的?”聽到這句問話,當時的方哲反應神速,背一弓,足用力,把自行車踏得飛快,眨眼功夫逃之夭夭。他逃得是那樣快,巡邏隊有一輛老笨摩托居然都沒能追上他。
方哲雖然跑掉了,那個蹬三輪的民工卻被逮到了。這位可憐的老兄,他為自己的勤勞與勇敢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大牢裏足足蹲了半年,這時候如果再有人對老兄講什麼勤勞致富的大道理的話,他多半會問候你的親娘。
方哲雖然跑掉了,卻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警方畢竟不是吃素的,而方哲的手腳不幹淨又在當地“頗有名望”。案發之後,片區的一名警察去方哲家裏看看,進門一瞧,嘖嘖,那戶人家失竊的毛衣和錄相機還放在方哲家的客廳裏呢。
事情鬧大了,方哲嚇壞了,跑到了不知什麼地方躲了起來。哥哥方慶把他狠狠的揍了一頓之後,卻也知道方哲這個毛病不是一天兩天的,沒聽說過蹲大獄能夠矯正人的心理疾病,哥哥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護得弟弟周全。
就這樣,方慶趕到了省城,幾經周折,終於和一位準部級的老鄉見了麵。
這位老鄉是我的家鄉頗受人尊重的一位老幹部,他自幼年參加革命,扛槍打仗,身上留著十幾塊彈片,有日本人的,有國民黨的,還有自己人的,其中自己人的最多。關於這位老鄉還有一個傳奇故事,就在早年他帶部隊在前線打仗的時候,卻因為隊伍清洗異已,他被打成反革命,執刑死刑的人趕到前線,繳了他及警衛員的械,推出去正要處決。就在這節骨眼上,前方的敵人卻攻了上來,勢頭極猛,見勢不妙,上級英明果斷,立即做出指示,讓他先去指揮戰鬥,將敵人打退之後,再執行槍決。
老幹部暫時死裏逃生,一麵指揮戰鬥,一邊發出訊息向上級領導求救,敵人打退了,可消息還沒有反饋回來。老鄉又被押赴了刑場,就在槍響前的一刹那,上級終於有新的命令下來了:準予他繼續立功贖罪,但卻剝奪了他的指揮權。
這樣的事情後來又發生過許多次,總之,這位老革命殺人放火是一流的好手,就是玩不轉職場。否則,以他的資曆,也不會被廢黜出一個荒遠的小地方去。
革命是神聖的,但革命的職場上同樣存在著遊戲的規則。而規則是客觀的,是不會受任何影響的,絕不會因為目標的神聖而變得神聖起來。
這一規則一直主宰著這位老幹部的一生。當方慶見到這位老幹部,將禮物呈上,說出自己的要求之後,老幹部立即回答了他一句話:
可以,我可以救你的弟弟,但你必須也要幫我做一件事。
方慶愕然,老幹部如此名望,勢可通天,難道還會有什麼需要他的幫忙嗎?
但老幹部卻說:這個忙也隻有你才能幫得了。
方慶就問:我能幫叔你做點什麼呢?
老幹部回答:你幫我把我兒子救出來,我就幫你把你弟弟救出來。
(4)老幹部遭遇老油條
事情的經過,說起來讓人發噱。這位老幹部戎馬生涯,一生曆盡宦海浮沉,稱得上智者了。但是他的智慧終究受到時代的局限,傳統的農業思維對這位老革命熏染之深,遠超過他在革命職場中所受到的“教育”。
老幹部最大的心願,是將自己門係的香火傳承下去,但是老伴的肚皮卻是不爭氣得很,連生了三個出色的女兒,長大後都成為處級以上的幹部,卻怎麼也搞不出一個兒子來。所以老幹部五十歲的那一年,過繼了他家族的一個晚輩,算是得到了一個螟蛉之子。
到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這個過繼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在一家銀行幹校畢業後,就由他的姐姐將他安排在了銀行係統。小夥子自幼養尊處優,長得皮肉雪白粉嫩,而且他從小和三個姐姐一起長大,據說三個姐姐都拿他當四妹看待,結果搞得這孩子的性格很內向,說話細聲細語,一見人就臉紅,比許多女孩子還易於害羞。
小夥子家世好,人品出眾,就極容易受到女性的青睞,青睞小夥子的有年輕的漂亮女孩,也有年齡略大一些的美貌少婦。相對來說,年齡大一些的少婦在情場上的際遇更多一些,實戰經驗也更豐富,辦起事情來講究一個簡捷明快,沒那麼多的拖泥帶水。而小夥子畢竟年輕,關鍵時候,就犯下了所有男人都會犯下的錯誤,被單位裏一個已經結過婚卻極愛在外邊偷嘴的女人捕獵到了。
但是沒想到的是,這位少婦的丈夫卻是一個混世油子,一根出色的老油條。此油條比他的妻子大出了有可能二十歲不止,而且這家夥極是悍勇,據說他雖然貌不驚人,沒錢也沒文化,但卻手腕高超得很,那怕是他在大街上遇到的陌生女人,被他看中的話,他隻要一包花生米就能夠將對方弄上床。
若非有如此驚人之手段,這位老油條也不會將象他妻子這麼優秀的女人弄到手。可知這世上百怪千奇之事,在所多有,遠非是寫小說的蹲在機器前能夠臆想出來的。
據說——還是據說——據說老油條娶到年輕美貌的妻子之後,就對妻子進行了嚴格的家教指導,指導的日程安排如下:老油條專門帶著新婚妻子去夜總會找小姐,讓妻子在一邊看著,如果妻子竟然不吃醋,那是絕對不可以,因為這就證明了妻子不愛他,回到家後必定會慘遭修理。而如果妻子吃醋太明顯的話,也不行,不符合大戶人家的風度,還是要繼續修理。
總之,婚後幾年,老油條將他的妻子修理得服服帖帖,老老實實。
按說在老油條如此嚴格的管理與指導之下,他的妻子很難有機會搞怪,事實上這也是後來老油條大戰老幹部的理由之一。老油條一口咬定,他的妻子是絕不會主動引誘老幹部的兒子的,除非,是老幹部的兒子主動強暴他的妻子。
總之,這世上的事情,最複雜不過的就是男女情事,縱使是上帝,遇到亞當和夏娃搞怪,也隻能是將他們轟出伊甸園了之。如果誰能想出比這更好的法子,那他肯定比上帝還要強。
但是沒人能夠比上帝更有本事,這就注定了此類事遲早會爆出花樣。
老油條是如何發現了妻子在外邊偷嘴的,這個過程誰也說不清楚,但事情的進一步推進卻是許多人所親睹的。事發之後,老油條的妻子情知不妙,逃到了父母家躲藏了起來,被老油條衝進去,當著嶽父嶽母的麵將妻子揪出來,喝令她脫光衣服,跪在地上,將偷嘴的全部經過如實的寫出來。
這位妻子足足寫了大半個晚上,這期間,她的父母就眼睜睜的在一邊看著,卻束手無策。
於是老油條獲得了第一手的證據。
老油條終究是老油條,情知對方權高勢重,隻須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他,若沒有更進一步的證據,此事張揚開來,對自己隻是有弊無利。
然後事情就發生了,老油條的妻子誠請小夥子去她的家裏做客,小夥子食骨知髓,正是貪戀這一口的節骨眼上,接到邀請之後欣然前往。當地人在講述這個事件的時候,使用了大量的誨淫誨盜的字眼,諸如那個女人水多,所以小夥子還在路上的一家商場停了一下,買了四條毛巾備用。再多的細節不能夠再說了,人雲亦雲,以訛傳訛,即使是添油加醬的講述者自己都不能肯定許多細節的真實性。我在這裏所提到的,都是被老油條四處宣講的“過程”,不涉細節,避免誇張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