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高,水不長,綠絨水畔漫斜陽。屐痕陌上纖草密,碎花枝頭照水香。斂裾樹後巧躲藏。”

這半片詞本是金陵城裏,孜蘿巷內,浣音水榭的頭牌菡露姑娘月餘之前譜寫的新詞。當時唱東京城,很快便廣為傳唱,此時,被個男人用渾厚的煙嗓唱出來,別有番勁道的意味。

唱曲兒的男人算得上年輕,約莫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泛黃的頭發隨意打成個髻,身著件青灰色的長衫,騎在匹通體棗紅色,有黑鬃毛的高馬上,神態閑適,有種落魄詩人的感覺。

“吉寬兄弟好興致。也喜歡菡露姑娘?”說話的是與吉寬並轡而騎的個大漢。此大漢甚是魁梧,寬肩,闊背,大手大腳,頭發天生的卷曲,簡單地束下,垂在身後,看臉上,豹眼,鷹鼻,闊口,鋼髯。整個人身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男兒氣息。此人正是龍門鏢局三大鏢師——龍門三雄中的大哥,龍嘯天。

在龍嘯天和吉寬身後是龍門鏢局的鏢車隊伍。鏢師趟子手二十餘人,再加上三駕鏢車,在密林子裏顯得浩浩蕩蕩。龍門鏢局是中原大地上鏢局行的翹楚,對於保鏢的隊伍立下規矩,鏢車出城之後,隻要不在官道上,除了總鏢頭和風擋子以外,其餘鏢師趟子手必須下馬步行。

這趟鏢的總鏢頭便是龍嘯天,風擋子便是吉寬。風擋子是鏢隊裏的個職稱,這個稱謂源自於鏢局行的句黑話。走鏢過程中,鏢頭若是預示到有埋伏,往往會用暗語命令手下鏢師,“亮青子擋風”或“鞭虎擋風”。擋風自然是指抵禦劫鏢者。久而久之,在走大鏢的時候,鏢局會安排個技藝精湛,手段高超的武人,喚作“風擋子”。在大鏢的走鏢過程中,風擋子的地位很高,僅次於總鏢頭,並且,那些響鞭揚旗,曳馬拉車,打尖住店,值崗放哨的活計律不用風擋子操心。

“還有那下半片,怎麼不唱了。”龍嘯雲問道。

“下半片叫人聽了傷感呐。”吉寬歎道。接著,不著曲調,朗聲吟誦起來:“草蒼蒼,雲綿綿,可歎正統十四年。壯士曝骨黃土地,穢鷹土狗雲何歡。泣血欲漫嘉峪關。”

“土木堡的事情,讓人想起來心頭窩火。”吉寬又道。

“吉寬吾弟呀。酒能忘憂,走完這趟鏢,回到金陵,咱們鳳羨樓上喝會。”龍嘯天言道,繼而又扭頭喊到:“號子喝起來!”

“合吾——合吾!”眾人齊聲喊。江湖人自稱老合,故走鏢的隊伍常喊“合吾”。

聲喊過,龍嘯天和吉寬均“咦”了聲。龍嘯雲揚手,鏢隊緩緩停了下來。

“我龍門鏢局的人,能出來走鏢的,鏢師也好,趟子手也罷,都是精挑細選的練家子,個個內力精湛。這嗓兒喊下去,雖說不至於地撼山崩,這林子裏的樹也該顫三顫。怎麼隻鳥兒也驚不起來。”龍嘯天對吉寬言道。這話看似對吉寬說,實則是朗聲嚷出去的。

“回大哥,沒有鳥兒,那是因為鳥兒早就飛跑了。”吉寬咧嘴笑,聲音也是很高。

“為什麼鳥兒飛跑了呢?”龍嘯天道。

“有人輕功差,上樹聲音大。”吉寬用浣音水榭譜改的樂府調半哼半唱道,聲音隨內裏噴射出去,響徹林間。

“哈哈哈哈哈。”龍嘯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龍嘯天的笑聲愈來愈大,漸漸在笑聲中融入內力。

“呦,獅吼功。小弟今天有幸長見識了。”吉寬微笑道。

龍嘯天的聲音最終化為聲長嘯。

突然,“哢啦啦”聲響,有個短衣襟小打扮的人,連帶著樹枝從不遠處的樹上掉落下來,砸在地上,揚起陣塵土。掉落的下來的人口吐鮮血,陣抽搐,然後不動了。

陣颯颯的衣袋聲響,從前麵樹上紛紛竄下來二十餘人,手裏均拿著兵器。

“前麵拉掛子的——”為首人喊道。拉掛子是江湖話,專指保鏢的人。江湖黑話裏車被稱為掛子,故而保鏢即被稱為拉掛子。

“先在樹上埋伏我,被我發現了還要跟我盤道。現在的江湖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龍嘯天冷笑道。

吉寬放下韁繩就要衝過去。龍嘯天伸手攔住他:“用不上你。”接著又大聲吩咐道:“四撚的兄弟把合住了,大貓,小虎,上!”

四撚就是隻四方,這是讓手下的鏢師看好周圍。

龍嘯天說完,大貓和小虎兩位鏢師箭樣衝了上去。

“手上不用留分寸,留個活口就行。”龍嘯天臉傲氣地說道。

大貓的兵刃是護手雙鉤,小虎單使條軟鞭。大貓小虎曾追隨斷岩山飄雪峰的雲機尚人習武,其招數風格走兩個極端。小虎的軟鞭長二丈有餘,走的是寸長寸強的路數;大貓雙護手鉤招數精奇,沿襲的是寸短寸險的貼身短打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