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接關係(3 / 3)

這時候,胡永春已經把飯和菜都端到桌子上來了,說:“吃了飯再扯吧。”於是大家坐下來吃起飯來。這時候任道才仔細地看了看這三位同誌。丁宗林他是熟悉的,一看就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不過十六七歲,眼裏有光,忽閃忽閃的,好像什麼事情你都莫想騙得過他。王大山卻完全是另一個樣子,頭大耳長,眉毛粗得像兩把小刀豎在額上,眼睛並不大,卻有些突出,顯得很緊張的樣子。但是,不知道是因為他的一陣風刮倒自家人,有些不好意思呢,還是本來就認為現在講話沒有吃飯來得更實際,他一直埋著頭在大口大口吃飯,不說一句話。看來,這是個金子打出來的闖將,頂天立地的漢子。那瘦個子胡永春,看來又不一樣,是個農民模樣的人,但是卻生得那麼眉清目秀,看起來有幾分溫文爾雅的樣子。

吃罷飯後,胡永春有意把一陣風和丁宗林引到外麵去,隻留下任道和陳孟光兩個人。任道向陳孟光傳達了特委的指示,陳孟光也簡單地彙報了一下這一帶地下黨的組織情況。陳孟光說:“自從上次暴動失敗後,這裏的組織雖然和上級斷了聯係,但是並沒有散掉,留下來的骨幹基本上保存下來了。這幾年真是把人給憋壞了。依照一陣風這些青年同誌的意見,早就要大砍大殺起來了。哪一年他們總要去戳件把紕漏事,都是我擋住,不準亂來,才沒有出大事。得不到上級的指示,我們就是不敢大搞,怕再搞失敗了,傷了元氣。說起上一次的失敗,犧牲了幾個好同誌,還叫人痛心哩。這一下你來了就好了。”陳孟光又告訴任道:“這一帶群眾覺悟固然高,易於起事,但是這裏的敵人也是相當厲害的,特別是巴山虎,老奸巨猾,和我們鬥了十幾年,警覺性高,有相當多的經驗,我們不能不留神。”

“是呀,我來這裏,第一個回合就打了一個敗仗,不是一陣風把我刮到這裏來,說不定我早就變成巴山虎的階下之囚、刀下之鬼了。對這個敵人確實是不能馬馬虎虎的。不過我看出這裏的同誌的階級警覺性很高,對敵人很仇恨,這一點很寶貴。”

“是很寶貴,你知道這是多少同誌的血換來的呀。”陳孟光說。

後來,他們討論到如何展開工作的問題。陳孟光主張先設置機關和交通站,好讓任道安下身來,進行工作。第二步就是整理這一帶的黨組織,加強戰鬥力,並且適當發展、準備武裝暴動。

最後陳孟光說:“我看你不用回王家場去了,從此就在王家場‘失蹤’了吧。”

任道說:“不,我想過了,我還想回王家場去一趟。巴山虎已經知道我們要在他的腳下搞暴動了,可是他們打算怎樣對付我們,我們卻還不知道,我要回王家場去摸一摸情況。我估計巴山虎絕對想不到我已經找到你們,他還想叫叛徒王家盛來放長線釣大魚哩。因此,現在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同時我和你接上關係,我的眼睛就亮了,不去瞎碰,不會出事,就是摸不到他們的底,我也可以將計就計,殺他一個回馬槍。”

陳孟光想了一下,點頭說:“也好,我叫下麵同誌多留心就是,王家場我們還安得有王二木,他可以替你把耳朵放長點,眼睛放亮點。”

天快黑的時候,丁宗林帶著任道回王家場去。在路上,任道對丁宗林開玩笑說:“上一回你差點把我帶到閻王殿裏去了,這一回,可不能把我再往鬼門關裏送喲!”丁宗林回答說:“那一回是王小堂帶的,這一回是我丁宗林帶的,兩回不一樣呀。”

任道又問丁宗林,他們上一回為什麼要整他。丁宗林說:“我給你挑書擔子到王家場,一路上聽你問東問西,轉彎抹角地打聽農民暴動的事,我就有些奇怪:你是一個書販子嘛,怎的對這些事有興趣呢?我到了王家場,就和王二木打了招呼,叫他留心你是幹什麼來的。以後,王二木看到你和王家盛那個叛徒掛上了鉤,來來往往親熱得很,還常常關起門在屋裏嘰嘰咕咕地不知搗什麼鬼。王二木問你原來認不認得這個白臉王老師,你說原來在省城就認識。我把這件事報告給一陣風和胡永春叔叔,他們判斷你一定不是好人,可能是特務,到這一帶搗亂來了。一陣風叔叔火了,他下決心要搞掉你,除去一害。王家盛那個叛徒我們早就想搞掉他,但是他鬼得很,他一不下鄉,二不進山,對他不好下手,誰知你一誆就跟到出來了,所以就把你往閻王殿裏送去了。要不是你喊共產黨萬歲,真就糊裏糊塗給埋掉了。”

任道說:“都隻怪我沒有地下黨活動經驗,對巴山虎的陰謀詭詐估計不足,找你們太著急,弄出一個大錯誤。幸虧你們要活埋我,才把我從死路上救了出來。”

他們走了一陣,丁宗林問任道:“參加共產黨為啥子還要講年紀多大?”任道還不明白他問的意思,說:“怎麼樣呢?”丁宗林說:“我今年十六歲多了,當壯丁都去過幾回了。上次我爸爸鬧暴動,我也參加了,共產黨的事情我哪一樣幹不得?他們硬是不準我參加,說還要等兩年滿十八歲才行。你聽到的,那天老王叔叔介紹我連‘同誌’兩個字都丟了。我怪不舒服!我爸爸當得黨員,我就當不得嗎?”

任道聽了不禁笑了起來。這是多麼好的後生呀,才十六歲,說起話來倒像個老革命的氣派。這樣好的接班人,隻要黨一聲號令,上山打虎,下海擒龍,都是得行的。說到入黨,他的年紀是還不夠,不過,從他的覺悟和幹的事看來,卻早應該是黨員了。任道知道他是上次暴動的農民領袖丁德林的兒子,丁德林同誌犧牲了,卻有這樣好的後代,也算後繼有人了。但是眼前丁宗林向任道提出這樣一個嚴肅的問題,怎麼回答好呢?

任道考慮一下,說:

“十八歲入黨,這是黨章規定的,我也沒有辦法通融。不過,他們誰也沒有和你見外嘛,實際上把你當同誌在看待,他們搞的活動你不是都參加了嗎?”

“是倒是這樣,但是他們有時開會就不喊我,給你正式介紹,就不說是同誌。”丁宗林還在埋怨。

“好了,好了,”任道說,“我以後要他們叫你同誌吧。我就叫你小丁同誌吧。小丁同誌!”說得丁宗林高興得笑了起來。“小丁同誌”,對於他來說,在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光榮和神聖的稱號了。

“不過,我以後還要叫你小丁,叫你小釘子。你真是像金剛鑽一樣的小釘子,老虎都釘得死的。”任道說罷,看快要到王家場了,對小丁說:“小釘子,說起進鬼門關,鬼門關我是不想進的,所以你還是先進王家場,找王二木去問個虛實,我再進去。”

“嗯。”丁宗林說。

他們到了場口外,天已經全黑了。丁宗林叫任道在溝邊竹林裏留下,他進場去了。過了一陣,丁宗林回來了,還帶著一個人來,任道走近一看,原來是王二木。王二木不好意思地和任道打了一個招呼。任道和他開玩笑地說:“你大概以為我在泥巴裏頭都睡了兩天了吧?”王二木細聲解釋:“哪個曉得你是自家人呢?”

任道把王二木的手緊緊握住,高興地稱讚他:“好同誌,你是我們黨的好偵察員,我們黨組織的好眼睛。你幹得對。”

任道問王二木,他走了這三天,那個叛徒來過沒有,神色怎樣。王二木說:“你走後的第二天他沒有來,第三天他來了,他問我,你到哪裏去了。我說,你挑擔子趕轉轉場去了。昨天下午他又來了,我說你還沒有回來,看來他有點著急的樣子,我當時心裏還想:去你娘的吧,你的朋友早到閻王殿報到去了。”王二木說罷笑了起來。

任道問:“你看這兩天客棧裏外,有沒有狗腿子亂竄呢?”

王二木說:“我看沒有。”

任道想了一陣:王家盛對自己不告而出去趕轉轉場,雖然有些懷疑,可是他無論如何還猜想不到他的叛徒身份已經被發現了。因此,巴山虎還不至於馬上對自己動手。任道把這個估計對王二木和丁宗林說了,他們兩個也認為是這樣,覺得可以回客棧去。於是任道由王二木帶著,偷偷回到客棧去了。

這晚上,王二木對任道特別殷勤,又是上開水,又是打洗腳水。他還總是在客棧內外走動,怕有什麼動靜。夜已深了,王二木對任道說:“你放心大膽地睡吧。”

但是任道沒有睡著,他在盤算和巴山虎鬥法的事。他忽然想到明天叛徒來,一定要盤問趕的什麼場,答對不上,豈不漏了底?他馬上起來找王二木。

這時,王二木也正是想起這件事,推門進來告訴任道說:“我告訴你,他們要是問你這幾天趕的是哪幾個轉轉場,你就說趕的順河場、永興場和溪口場。順河場是逢一四七趕場,永興場是逢二五八趕場,溪口場是逢三六九趕場。你一天趕一個,三天正好趕三個場。”

任道牢牢記住後睡下了。但是,很久很久他還聽到外麵有人走動的腳步聲,他知道,這是王二木在為他放哨。他感動極了。

第二天一大早,任道起來正在洗臉,叛徒王家盛就來找他來了。他一進門就故意悄悄地說:“啊呀,把我擔心壞了,你一出去就是三天,又不曉得你到哪裏去了,怕你出了事,我真是負不起責任呀。”

任道心裏想:你這個壞蛋當然怕我走了,你對巴山虎負不起責任嘛。但是他若無其事地說:“我去趕了三個轉轉場。”

“你趕了哪幾個場?”果然這家夥盤查起來了。

“我大前天趕的順河場,前天趕的永興場,昨天趕的溪口場。”任道很清楚地回答,日期完全是符合的。

“你這次出去有什麼收獲沒有?”這壞蛋又盤問。

任道顯出很失望的樣子說:“沒有。這些農民對我這種斯文打扮的人,好像很不感興趣,連腔都搭不上一句。”

“是呀,這些農民的疑心就是大。”叛徒覺得說了一句不得體的話,馬上改口補充一句:“經驗教訓嘛,提高警惕嘛。”

任道說:“是要提高革命警惕。看來這一帶組織的清理要完全靠你,我是人生地不熟,連邊都挨不上,沒有辦法。”任道又用上級檢查下級的工作的姿態問這個叛徒:“你這幾天有沒有進展呢?”

那個叛徒應付說:“有些進展,不大,老實的人怕事,不怕事的人你又看不上眼。”這個壞蛋,他還在為上回那兩個流氓打掩護呢!叛徒說到這裏,又很有意思地問一句:“難道這一帶再也沒有一個接上頭的同誌嗎?光靠我一個人還是慢得很哩。”

看來巴山虎這家夥果真是要他釣“魚”呢。任道故作神秘地對他說:“這裏的農民組織雖說沒有眉目,我手裏還有幾個上層關係。這場上就有一個上層關係。但是這些關係將來搞暴動才用得上,暫時保持在我的手裏,你不要管。”

這個叛徒對這些上層關係看來很感興趣,但是看到任道叫他不要管,也不好再問,隻得告辭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丁宗林氣喘籲籲地跑來找王二木,叫王二木轉告任道說:“老王同誌帶信來,根據順河場的黨員報告,昨天下午,巴山虎坐著滑竿,帶著兩個狗腿子,提著槍,到了順河場鄉公所,跟到就派兩個狗腿子到場上的幾個客棧去查號簿,不知道為了什麼事。今天巴山虎又坐著滑竿到永興場去了。看來巴山虎要查號簿,想必是要看你到底住沒住過那裏的客棧。在號簿上查不出你的名字,你說趕轉轉場的事也就誆不過他了。恐怕要出事,趕快轉移到山裏頭去吧。”

任道聽了,略有幾分吃驚,這個巴山虎硬是不簡單,詭詐得很,親自出去找自己的漏洞去了。他想:在巴山虎沒有回王家場以前,必須離開這裏。看來,這一台戲要幺台了。但是,他考慮,要自己主動唱幺台戲,而不能等巴山虎回來再唱幺台戲。

當天晚上,任道找王二木來問:“這個場上有些什麼壞人?”

王二木不假思索地說:“要說這個場上的壞人,一天也說不完,比臭蟲還多,看你要哪一種壞人嘛。”

任道說:“大的小的都說幾個來聽聽。”

王二木說:“第一個大壞蛋巴山虎,不說你也知道了,他的兒子巴山豹,是個專門喜歡殺人的壞蛋。巴山虎下麵,文的,武的,腳腳爪爪都齊全,全都是些‘頭頂生瘡,腳板心流膿’,壞透了的家夥。比如,他的狗頭軍師外號叫‘包整爛’的包師爺,外號‘三寸釘’的矮子丁師爺,外號‘血裏紅’的團防大隊長薛大爺,還有他的一個槍手,大家隻知道他姓仇,叫他‘臭一路’。當然,還有白臉王老師這個叛徒。這些人都是惹不起的。”

任道想,這些人都不合適,問王二木:“次一點的壞蛋呢?”

王二木說:“次一點的更多,那些‘打爛條兒’的,催糧討債的,放‘打打錢’的,開紅寶的,糧行掌升鬥的,買田地做中人的,當長年領班的,開棧房的,管窯子的,當小學校長的,還有在區公署、山防局裏當事的大小師爺和隊長,哪一個不壞?”

壞人這樣多,任道反倒覺得不好挑選了。他問:“我要借個人頭,你看哪個最合適?”

王二木說:“區公署的文書師爺這個人麵善心狠,是個坐地使法的家夥,對我們的一陣風很有些疑心。名字叫吳正品。”

任道說:“好,你隨便說一個他的遠房親戚的名字。”王二木問:“要這個幹什麼用?”任道悄悄地在王二木的耳朵邊說了幾句話,王二木臉上發光,笑了起來。任道和王二木在屋裏安排了一陣,當晚任道就和丁宗林一塊偷偷地進大山裏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叛徒王家盛又來了。一聽王二木說,書販子王從化走了,大吃一驚。王二木說:“他是今天一大早走的,說是到通江口去拜訪朋友,少則四五天,多則七八天,一定回來。”

王家盛馬上向王二木盤問:“他硬是到通江口去了嗎?”王二木說:“硬是的,昨天夜裏他向我打聽到通江口去的路,今天一大早往東邊去了,沒有錯。”王家盛又問:“他的行李和書擔子呢?”王二木說:“沒有帶走,在屋裏。”王二木說罷,就把任道的房門打開了。王家盛進去一看,果然什麼都沒有動。王二木把門虛掩著,知趣地退出來。王家盛由於自己職業的特別嗜好,忽然想起任道說的上層關係來了。果然在一本小書裏抖出一個小紙包。他很仔細地拆開來看,裏麵什麼也沒有,一張白紙。他對著窗戶照了一下,也看不出什麼來。但是他總以為這個紙包不同尋常,他就藏在身上,叫王二木鎖著門,趕忙回去了。

他趕到王大老爺公館,王大老爺到順河場還沒有回來。他找到王大少爺巴山豹。他對巴山豹說,找到一個可疑的紙包,但是隻包了一張白紙,恐怕是密寫。巴山豹是在外麵上過軍官學校的,也聽說過有密寫這一套“科學”,對於這個紙包也大感興趣。於是王家盛施展出他的本事來,用碘酒在白紙上塗了一下,不一會,白紙就像變戲法一樣地憑空現出字跡來。巴山豹大為興奮,這真是一個大發現。他和王家盛趕忙讀起來,上麵全是寫的名字,名字下寫的聯係口號,但是卻都沒有地址。王家盛看了,高興地說:“毫無疑問,這一定是這個共產黨掌握的這一帶共產黨的關係。隻是不知道這些人住在哪裏。”

巴山豹拿起紙來仔細一看,大叫起來:“你看,你看,這上麵還有認得的人哩。這個吳正品,不就是我們區公署的吳師爺嗎?”王家盛一看,正是他。下麵還有約好的口號哩。巴山豹大吃一驚,說:“好狗日的,共產黨混到我們區公署裏來了,這個人常常在這公館進進出出的,好危險!”王家盛附和著說:“對呀!那個王從化告訴我,說這些上層關係都是準備搞暴動用的。真厲害,鑽進來了。”

巴山豹越聽越生氣,大叫:“把這個吳正品抓起來給我砍了!”

王家盛說:“慢點,我們先找個人去和他對一下口號,對合適了,就一定不錯,再砍也不遲。”

巴山豹是個火炮性子,說幹就幹。他和王家盛一起,找了一個街上的流氓來,給他交代怎樣去問吳師爺。同時他們又布置了一下,隻讓這個流氓到吳師爺的屋裏去,巴山豹和王家盛卻埋伏在隔壁偷聽。過了一陣,他們聽到那個流氓在問吳師爺:

“吳師爺,你認識羅洪學嗎?”

“認識呀,怎麼樣?”吳師爺回答。

“他來了,在外邊等你。”那個流氓說。

“他來做什麼?在哪裏?”吳師爺站起來,走出房來。

巴山豹和王家盛在隔壁聽口號完全對上了,確定這個人是埋伏進來的共產黨無疑了。吳師爺出房來,巴山豹衝到他的麵前,大叫:“在這裏!”他就把槍對準吳師爺的腦殼,說:“好呀,你幹的好事!”

“大少爺,你這是幹什麼?”吳師爺莫名其妙。

“媽的,你還裝糊塗哩,給我拉出去敲了!”巴山豹眼睛都紅了,大聲地叫。馬上就有他手下的槍手上來,把吳師爺架了出去。吳師爺莫名其妙地問:“慢點,慢點,大少爺,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喲。”他知道大少爺是喜歡殺人的,說殺就殺的。

“哼!誰和你開玩笑。”王家盛說,“我問你,你認不認得羅洪學嘛?”

“認得呀!”吳師爺想,這個人是自己的遠房親戚嘛,多年沒有來往,問這個幹什麼呢?他說:“他是我的遠房親戚嘛。”

“好呀,認得就夠了,共產黨當然是你的親戚。”王家盛說罷,向槍手們把嘴一努,槍手就把吳師爺拉了出去,不管吳師爺叫喊什麼,槍手在區公署門口一槍就把他敲掉了。

王二木在客棧裏聽到一聲槍響,跑出去一看,見吳師爺直條條地擺在區公署門口外的地上,幾乎忍不住要大笑起來。

這時候,大家突然跑了起來。原來是巴山虎坐滑竿回來了,大家給他讓路。巴山虎過區公署看見一個人被打死在門口,問這是哪一個。手下的馬弁回答:“吳師爺。”巴山虎不知道家裏出了什麼事,也無心多問。

巴山虎一走進公館,就問巴山豹和王家盛:“那個書販子還在不在?給我馬上抓來!”

王家盛說:“今天早上到通江口去拜訪朋友去了。”

巴山虎聽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糟了,糟了!這個人一定是跑了。費了不少心血,想了不少辦法,才把這隻雀兒捏到手裏,哪個曉得一下子讓他飛了。”

巴山虎又問:“門口打死一個人擺起,是什麼事情?”

巴山豹認為肅清了內部一個潛藏的共產黨,是一件大喜事,就向巴山虎一五一十地說了,並且把密寫送到巴山虎麵前。巴山虎把這張密寫仔細看了一陣,問:“這上麵這幾個人,我們能找到嗎?”

王家盛說:“吳正品就是一個。”

“別的還有認識的沒有?”巴山虎問。

“我們一個都認不得,想必不是這個場上的,慢慢來清查嘛。”王家盛說。

“哎呀,你們上了大當了!一定是中了這個共產黨的借刀殺人之計。你們沒有捉到共產黨,倒把自家人砍倒一個了。都是一些木腦殼!”巴山虎氣得不得了,不住用手捶他自己的胸膛。

巴山豹很不以為然,他想怎麼是木腦殼呢?說:“那個吳正品硬是共產黨呀,用共產黨跟他約的口號‘羅洪學’去對過,都對上了。他都承認認得‘羅洪學’這個人哩。”

“‘羅洪學’是不是真有這個人?”巴山虎追問。

巴山豹下麵一個槍手說:“吳師爺被拉出去的時候,他叫喊‘羅洪學’是他的遠房親戚。”

“唉!完了,硬是上了共產黨的大當了。”說罷,巴山虎愁眉苦臉地閉起眼睛來,癱在軟椅上了。

巴山豹和王家盛大概現在才理會過來,知道自己辦了一件愚蠢的事情了。巴山豹咬牙切齒地大叫:“趕快去追回那個共產黨,捉回來老子慢慢一塊一塊地割。”說罷,他就帶著王家盛和幾個槍手要跑出去。

“轉來!”巴山虎叫。巴山豹轉回來了。巴山虎生氣地說:“追個屁!你想他還在通江口大路上等你去捉?他現在早已不知道鑽到哪個大山裏去了。”

最後,巴山虎長歎了一口氣:“唉——!看來共產黨又送來一個大禍害。這個日子又要過得不能安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