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暄的視線忽然凝聚在了空氣中,將老者之言在嘴邊默念數遍,終於緊抿起嘴角,眼眶泛紅,字字堅決道:“即便是有再多的憂愁我亦無怨無恨,隻求老先生指點我心中的迷津!”
老者驀然縮緊瞳仁鎖住她執拗的麵孔,忽而長歎一聲,“所謂天機不可泄露,泄露必遭天譴!何況老朽並非什麼通天曉地之人,不過是對世間萬物的興衰規律略有些研究罷了!”
“老先生,可是你在瀛洲已經對我泄露了天機!既然如此,何不向我全盤泄露來!”似乎一時心急,蔡暄竟脫口提出這般無理的要求。
然而,老者卻並未做怒,隻是默然地注視著女子因焦急而泛紅的麗魘,但笑不語。
“抱歉!小女子失禮了!還望老先生海涵!”倏爾便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蔡暄急忙向老者長身一揖並致歉,心下亦惶惶然久不能定。
——蔡暄,你到底怎麼了?
她不禁在心中問自己。
正兀自在心間糾結,卻聽老者輕描淡寫道了一句:“不打緊!”
“老先生胸襟寬廣,實在令小女子佩服得五體投地!”蔡暄順勢眼拋笑意,出言奉承起正襟危坐的老者,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者豈是等閑之人,怎會不聽出女子語中深層之意,寂至半晌,疏朗的白眉間淒愴意忽然濃了,忽地啟口抑揚頓挫道:“燕雲本是南人地,烽火幾至遍燃燼,金戈鐵馬征故城,三尺血鋒立墳塋,屍骨未寒冬風起,掠盡塵世盡飄搖。”
言語晦澀,令蔡暄的秀眉不覺蹙成兩座雲峰狀,滿目盡顯淒惶之色。
“小姑娘!此番凶險重重,不過,小姑娘你吉人自有天相!”老者緩緩自凳上起身,伸出筋節畢現的手掌輕拍蔡暄的肩膀,笑意盎然,“衷心願你事事皆能化險為夷!”
“多謝老先生吉言,不過,我更相信人定勝天!”蔡暄向老者抱拳致謝,語氣卻是不易察覺地恢複了以往的倔強,更凸顯她的堅毅。
“珍重!”老者揮了揮袖口,正身揚首,猝然拱手向女子作別。
“老先生…”蔡暄忙伸手作挽留狀,然,老者已如陣風般踱至門邊,甚至還未曾見其拉下門閂,房門便“吱呀”一聲自行打了開來。
“老先生,你的包袱你裝得到底是什麼?”蔡暄猛然瞥見老者丟在地上的包袱,急忙大聲叫住老者問。
卻見老者頭也不回地抬手在空中揮了兩下,像是作別又像是在示意她自己卻解答。
寒風自敞開的門口撲麵而來,黑暗也乘機一寸寸湧來,狹小的房間內頃刻間沁滿黑夜的陰涼。
“都忘了請教老先生的尊名了!”迎著冷冽的風,蔡暄不禁喃喃。
借著房內殘存的餘光,蔡暄懷著惑然的心情快速解開老者留下的那隻碩大的包袱,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匹匹染著虎豹條紋的布料。
黑夜倏忽而至,冷風不歇,吹動黑雲遮星掩月。
蔡暄重又將包袱打好結置於桌案上,迫不及待地掠出房屋直奔秦壽的寢室,想將此好消息告知於他。
有士兵在營地角落的空地上生起了一堆堆篝火,談笑風生地圍坐在一起吃著烤熟的肉,飲著燙熱的酒,好生快活。
篝火在夜風中搖曳,不時有爍亮如煙花般的火星從火堆中騰空而起,倏忽在風中暗滅,像極了人生。戰士們髒汙的臉龐在篝火的映照下,顯現出明亮的無邪。此刻,大家已將戰場的廝殺拋諸腦後,在戰爭的罅隙中享受那一絲溫暖的恬靜。
蔡暄疾步走過連連的篝火堆,竟突生一種無以名狀的感傷,似乎是想起了逝去的親人——哥哥。
昔日麵廓猶記心,槍戟穿胸仍在目,夢中千回驚坐起,今朝再難逢一麵。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那萬惡的戰爭!是戰爭,令無數的人家破人亡、喪親失友……而那些萬惡的戰爭發動者,縱使被挫骨揚灰,也難泄那些死於他們手下的無辜生靈的怨憤;世代為畜,也無發贖去他們犯下的滔天罪孽!
正自思慮,忽然有幾道鬼魅般的黑影從眼皮底下一掠而過,蔡暄驀地抬眸,拭目望去,視線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躍至屋頂的身影。
原來是黑衣人,不過這黑衣人躍到秦壽寢室的屋頂上作甚?而且還不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