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生活
讓·雅克·盧梭(1712~1778),18世紀法國偉大的啟蒙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文學家,法國大革命的思想先驅。主要著作有《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社會契約論》、《愛彌兒》、《懺悔錄》、《新愛洛漪絲》、《植物學通信》等。
在這飽經風霜的一生中,我曾注意到,享受到最甘美、最強烈樂趣的時期並不是回憶起來最能吸引我、最能感動我的時期。這種狂熱和激情的短暫時刻,隻能是在生命的長河中稀疏散布的幾個點。這樣的時刻是如此罕見,如此短促,以致無法構成一種境界。
而我的心所懷念的幸福並不是一些轉瞬即逝的片刻,而是一種單純而恒久的境界,它本身並沒有什麼強烈刺激的東西,但它持續越久,魅力越增,終於導致人至高無上的幸福之境。
人間的一切都處在不斷的流動之中,沒有一樣東西保持恒常、確定的形式。而我們的感受不是落在我們後麵,就是走在我們的前麵,它們或是回顧已不複存在的過去,或是瞻望而不來的未來。在我們的感受之中絲毫不存在我們的心可以寄托的牢固的東西。
因此,人間隻有易逝的樂趣,至於持久的幸福,我懷疑這世上是否曾存在過。在我們最強烈的歡樂之中,難得有這樣的時刻,我們的心可以真正對我們說:“我願這時刻永遠延續下去。”當我們的心忐忑不安,空虛無依,時而患得,時而患失時,這樣一種遊移不定的心境,怎能叫做幸福?生活哲思珀西·比希·雪萊
人,就是生活。
我們所感受的一切,即為宇宙。生活和宇宙是神奇的。然而,對萬物的熟視無睹,猶如一層薄薄的霧,遮蔽了我們,使我們看不到自身的神奇。我們對倏忽不定的人生稱讚不已,然而,它本身不正是偉大的奇跡嗎?
什麼是人生?我們降臨到世間,然而,呱呱墜地的時刻早已被我們淡忘,嬰孩時代不過是記憶中破碎的殘片。我們活下來了,可在生活中,我們卻失去了對生活的領悟。
如果以為透過我們的言辭便能洞穿人生的秘密,這是何等的狂妄自大!誠然,言辭如果運用得當,的確能使我們明白自身的無知,不過僅此這就已足人願了。
因為,我們無法回答:我們究竟是什麼,我們來自何處,又欲往何方?降臨世間是否為存在之始,而死亡是否即為存在之中?誕生是什麼,死亡又是什麼?
精密抽象的邏輯學,抹去了塗在人生表麵的那層油彩,為我們展現出一幅驚心動魄的人生畫麵。然而,麵對如此驚心動魄的畫麵,人們卻已經習以為常,隻感到它年複一年,周而複始。
我以為,人是一種存在,他“前見古人,後觀來者”,他的“思想,徜徉於永恒之中”,與倏忽無常、瞬息即逝絕緣。他無法想象萬物的湮滅;他隻在“未來”與“過去”中存在;無論他真正的、最終的歸宿如何,在他心中永遠存在著一個精靈,與虛無、死亡為敵。這是一切生命、一切存在的特征。每一個生命與存在既是圓心,同時又是圓周,既是萬物的起點,又是包含萬物的線。
可是,我們的人生又是一場關於謬誤的教育,使我們自由鮮活的生命感受力成為一種僵死的推理係統。我們不妨回想一下兒時對事物的感受力。那時,對於世界和自身,我們擁有怎樣獨特而熱烈的理解啊!那時候我們並不像今日這般習慣性地在我們所見與我們自身之間畫一道分界線。就這一點來說,孩子其實就是在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境界中。隨著人們年齡的增長,這種力量漸漸衰退,變成機械性的、習慣性的力量。這樣,感情和理性漸漸演變成一堆纏結不清的思想以及因反複重現所形成的所謂印象。
人生的起因究竟是什麼?或者,人生究竟如何產生,什麼樣的力量在主宰人生?這些追問像是孩子問的,或許隻有孩子才能這樣問。
因為,大人對自身無法解釋的問題會置之不理,漠然視之。
怎樣活著
德謨克利特(約前460~前370或前356),古希臘的屬地阿布德拉人,古希臘偉大的唯物主義哲學家,原子唯物論學說的創始人之一,率先提出原子論(萬物由原子構成)。代表作品有《宇宙大係統》、《宇宙小係統》。
卑劣地、愚蠢地、邪惡地活著,與其說是活得不好,不如說是慢性死亡。
追求對靈魂好的東西,是追求神聖的東西;追求對肉體好的東西,是追求凡俗的東西。
應該做好人,或者向好人學習。
使人幸福的並不是體力和肉體,而是正直和公允。
在患難時忠於義務,是偉大的。
害人的人比受害的人更不幸。
做了可恥的事而追悔,就挽救了生命。不學習是得不到任何技藝、任何學問的。
蠢人活著卻嚐不到人生的愉快。
蠢人是一輩子都不能使任何人滿意的。
醫學治好身體的毛病。哲學解除靈魂的煩惱。
智慧生出三種果實:善於思想,善於說話,善於行動。
人們在祈禱中懇求神賜給他們健康,卻不知道自己正是健康的主宰。他們的無節製殘害著健康,他們放縱情欲。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健康。
通過對享樂的節製和對生活的協調,才能得到靈魂的安寧。缺乏和過度慣於變換位置,將引起靈魂的大騷動。搖擺於這兩個極端之間的靈魂是不安寧的。
因此應當把心思放在能夠辦到的事情上,滿足於自己可以支配的東西。不要光是看著那些被嫉妒、被羨慕的人,思想上跟著那些人跑,這樣,就會感到自己的現狀很不錯、很值得羨慕了。就不會老是貪心不足,給自己的靈魂造成苦惱。
因為在一個人如果羨慕財主,羨慕那些被認為幸福的人,時刻想著他們,就會不由自主地搞出些新花樣。由於貪得無厭,終於作出無可挽救的犯法行為。因此,不應該貪圖那些不屬於自己而應該滿足於自己所有的東西,將自己的生活與那些更不幸的人比一比。想一想他們的痛苦,你就會慶幸自己的命運比他們的好了。采取這種看法,就會生活得更安寧,就會驅除掉生活中的幾個惡煞:嫉妒、眼紅、不滿。
論歡樂與悲哀卡裏·紀伯倫
你像天平一樣懸在你的悲哀和你的歡樂之間。
你的歡樂,乃是你不戴麵具的悲哀。
你的歡笑及從中升騰起的井泉,就是時常充滿了你淚水的同一口井。
怎麼可能不是這樣呢?悲哀在你身心銘刻得愈深,你能容納的歡樂便愈多。
你盛酒的杯子,豈不是在陶工的窯中燃燒的那個杯子嗎?
使你怡神悅性的琵琶,豈不是用刀子挖空的木頭嗎?
當你喜悅的時候,探究你的內心深處,你就會發現,現在正給你歡樂的,隻不過是當初曾使你悲哀的事物。
當你喜悅的時候,再探究你的內心,你就會看到,事實上你是在為那曾經使你喜悅的事物而哀哀啜泣。
你們有些人說:“歡樂大於悲哀。”其他的人則說:“不,比較起來,悲哀更大。”
然而,我要跟你們說,歡樂和悲哀相連相係,是分不開的。
他們一同來臨,這一個獨自和你同席用餐時,你可要記住,那一個正在你的床上酣睡。
毫無疑問,你像天平一樣懸在你的悲哀和你的歡樂之間。
隻有在空虛無物時,你才是靜止的、平衡的。
司庫把你舉起來權衡他的金銀時,你的歡樂和悲哀就必須有所升降了。
玫瑰樹根
米斯特拉爾(1889~1957),智利女詩人,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早期作品格調委婉淒惻、感情細膩、文字清新,後期的詩歌創作有明顯的轉變,從個人憂傷轉向人道主義的博愛。詩集和散文集有《柔情》、《白雲朵朵》、《智利掠影》、《母親的詩》、《有刺的樹》等。
地下同地上一樣,有生命,有一群懂得愛和憎的生物。
那裏有黢黑的蠕蟲,黑色繩索似的植物根,顫動的亞麻纖維似的地下水的細流。
有一天,細流遇到玫瑰樹根,說了話:“樹根鄰居,像你這麼醜的,我還從沒遇見過。誰見了你都會說,準是一隻猴子淘氣的把它的長尾巴插在地裏,扔下不管,獨自走了。看來你想模仿蚯蚓,但是沒有學會它優美圓潤的動作,隻學會了喝我的藍色汁液。我一碰上你,就被你喝掉一半,醜八怪,你說,你這是幹什麼?”
樹根謙卑地說:
“不錯,細流兄弟,在你眼裏我當然沒有模樣,長期與泥土為伴,使我渾身灰褐,過度的勞累,使我變了形,正如變了形的工人胳膊一樣。我也是工人,我替我身體見到陽光的延伸部分幹活。我從你那裏吸取了汁液,就是輸送給她的。她新鮮嬌豔,你離開以後,我就到遠處去尋覓維持生命的汁液。細流兄弟,總有一天,你會到太陽照耀的地方,那時候,你再去看看我在日光下的部分是多麼美麗。”
細流並不相信,但是出於謹慎,沒有做聲,暗想道,等著瞧吧。
當他顫動的身軀逐漸長大,到了亮光下時,他幹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樹根所說的延伸部分。
天啊!他看到了什麼呀。
到處是一派明媚的春光,樹根紮下去的地方,一株玫瑰把土地裝點得分外美麗。沉甸甸的花朵掛在枝條上,在空氣中散發著甜香和一種神秘的魅力。
成渠的流水沉思地流過鮮花盛開的草地:“天啊!想不到醜陋的樹根竟然延伸出這般美麗……”要生活得寫意蒙田
跳舞的時候我便跳舞,睡覺的時候我就睡覺(但很多人總是跳舞的時候想睡覺,睡覺的時候想跳舞)。
即便我一人在幽美的花園中散步,倘若我的心緒一時轉到與散步無關的事物上去,我也會很快將思緒收回,令我想想花園,尋味獨處的愉悅,思量一下我自己。
天性促使我們為保證自身的需要而進行活動,這種活動也就給我們帶來愉快,慈母般的天性是顧忌這一點的,它推動我們去滿足理性與欲望的需要,打破它的規矩就違背情理了。
我知道愷撒與亞曆山大就在活動最繁忙的時候,仍然充分享受自然的,也就是必需的、正當的生活樂趣。我想指出,這不是要使精神鬆懈,而是使之增強,因為要讓激烈的活動、艱苦的思索服從於日常生活的習慣,那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他們認為,享受生活樂趣是自己的正常活動,而戰爭才是非常的活動。他們持這種看法是明智的,我們倒是些大傻瓜。我們說:“他一輩子一事無成。”或者說:“我今天什麼事也沒做……”怎麼!你不是生活過來了嗎?這不僅是基本活動,而且也是我們的活動中最有光彩的。“如果我能夠處理重大的事情,我本可以表現出我的才能。”你懂得考慮自己的生活,懂得去安排它,那你就做了最重要的事情了。
天性的表露與發揮作用,無需異常的境遇,它在多個方麵乃至暗中也都表現出來,無異於在不設幕的舞台上一樣。
我們的責任是調整我們的生活習慣,而不是去編書,是使我們的舉止井然有致,而不是去打仗、去擴張領地。我們最豪邁、最光榮的事業乃是生活得寫意,一切其他的事情,執政、政事、建造產業,充其量也隻不過是這一事業的點綴和從屬品。生活在大自然的懷抱裏讓·雅克·盧梭
我每天都早起,為的是能在自家的花園裏看日出。如果這是一個晴天,我最殷切的期望是不要有信件或來訪者擾亂這一天的清靜。
上午的時間我會用來處理各種雜事。每件事都是我樂意完成的,因為這都不是非立即處理不可的急事。我狼吞虎咽地吃飯,為的是躲避那些不受歡迎的來訪者,並且使自己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下午。
即使最炎熱的日子,在中午一點鍾前我也頂著烈日帶著小狗芳夏特出發。我加緊了步伐,擔心剛出門便被不速之客攔住去路。可是,一旦繞過一個拐角我便覺得自己得救了,就激動而愉快地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我可以自己擁有這個下午了!”接著我邁著平靜的步伐,到樹林中去尋覓一個荒野的角落,一個人跡罕至因而沒有任何奴役和統治印記的荒野的角落,一個隻有我才能找到的幽靜的角落,那兒不會有令人厭惡的第三者跑來橫隔在大自然和我之間。那兒我可以隨意飽覽大自然為我展開的華麗圖景。金色的燃料木、紫紅的歐石南非常繁茂,映入我的眼簾,出入我的腦中,使我欣悅;我頭上樹木的宏偉、我四周灌木的纖麗、我腳下花草驚人的紛繁使我眼花繚亂,不知道應該觀賞還是讚歎。這麼多美好的東西競相吸引我的注意力,使我在它們麵前留步,從而助長我懶惰和愛空想的習慣,使我常常想:“世界上最輝煌的所羅門和它們之中任何一個相比,也會自愧不如。”
我開始為這片美好的土地構想。我按自己的意願在那兒立即安排了居民,我把輿論、偏見和所有虛假的感情遠遠驅走,使那些配享受如此佳境的人遷進這大自然的樂園。我將把他們組成一個親切的社會,而我自己卻不敢加入這個美妙的社會。我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一個黃金的世紀,並用那些我經曆過的給我留下甜美記憶的情景和我的心靈還在憧憬的情境充實這美好的生活。我多麼神往著這樣一個社會的建成,如此甜美、如此純潔、如此遠離人類的快樂。每每我如此幻想,我的眼淚就奪眶而出。啊!這個時刻,如果有關巴黎、我的世紀、我這個作家的卑微的虛榮心的念頭來擾亂我的遐想,我就會懷著無比的厭惡將它們甩掉,使我能夠專心陶醉於這些充溢我心靈的美妙的感情。然而,在遐想中,我承認當我沉醉於自己的幻想中時,我會突然想哭。甚至即使我所有的夢想變成現實,我也不會感到滿足,到時我會有新的夢想、新的期望、新的憧憬。我感到自己的身心有種莫名的空虛,有一種雖然我無法闡明但我感到需要的對某種其他快樂的向往。然而,這種向往也是一種快樂,因為我從中找到了心酸的浪漫——而這都是我不願意舍棄的東西。
我盡可能地將自己的思想從低升高,轉向自然界所有的生命,轉向事物普遍的體係,轉向主宰一切的不可思議的上帝。我神誌不清地迷失於大千世界裏,停止思維,停止冥想,停止哲學的推理;我懷著快感,感到肩負著宇宙的重壓。許許多多偉大觀念呈現於腦裏,我喜歡任由我的想象在空間馳騁,我禁錮在生命的疆界內的心靈感到這兒過分狹窄,我在天地間不能呼吸,我希望投身到一個無限的世界中去。我相信,如果我能夠洞悉大自然所有的奧秘,我也許不會體會這種令人驚異的心醉神迷,而是處在一種沒有那麼甜美的狀態裏。我的心靈所沉醉的這種出神入化的佳境使我在亢奮激動中有時高聲呼喚:“啊,我的老天!啊,我的老天!”但除此之外,我講不出任何話來。
我為什麼生活伯特蘭·羅素
三種單純而極其強烈的激情支配著我的一生,那就是對於愛情的渴望,對於知識的尋求,以及對於人類苦難痛徹肺腑的憐憫。這些激情猶如狂風,把我伸展到絕望邊緣的深深苦海上東拋西擲,使我的生活沒有定向。我追求愛情,首先因為它可以令我銷魂,愛情令人銷魂的魅力使我常常樂意為了幾小時這樣的快樂而犧牲生活中的其他一切。我追求愛情,又因為它減輕孤獨感——那種一個顫抖的靈魂望著世界邊緣之外冰冷而無生命的無底深淵時所感到的可怕的孤獨。
我追求愛情,還因為愛的結合使我在一種神秘的縮影中提前看到了聖者和詩人曾經想象過的天堂,這就是我所追求的。盡管人的生活似乎還不配享有它,但它畢竟是我終於找到了的東西。
我以同樣的熱情追求知識。我想理解人類的心靈,我想了解星辰為何燦爛,我還試圖弄懂畢達哥拉斯學說的力量,我在這方麵略有成就,但不多。
愛情和知識隻要存在總是向上通往天堂,但是憐憫又受饑荒煎熬,無辜者被壓迫者折磨,孤弱無助的老人在自己的兒子眼中變成可惡的累贅,以及世上觸目皆是的孤獨、貧困和痛苦——這些都是對人類生活的嘲弄。我渴望能減少罪惡,可我做不到,於是我也感到痛苦。
這就是我的一生。我覺得這一生是值得活的。如果真的可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將欣然重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