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太元中武陵人(1 / 2)

東晉太元年間,武陵有一條叫“漁川”河,環繞著武陵高高低低的山丘。河寬三十步有餘,中央深處足有六尺,水流湍急。河的岸邊生長著一些雜草,因此若有行人想過此河,要麼有極好的水性,要麼則需引渡。因為每年都有因水草牽絆或者踩入泥潭的人喪生其中,於是這條河附近有靠引渡為生的船家。這日,有兩人沿路下山,欲渡此河,其中一人頭戴漆紗籠冠,身穿袖子寬大的外衫,衣領和袖邊修飾著黑色的花紋,腰間係著有灰色斑點的橘紅色飾帶,一副士大夫的模樣。而在他身邊的則是一個蓬頭稚子的書童,麻衣素麵,手裏拿著香火。“大人,你看那邊有個船家。”那書童指著河對岸,然後揮手喊道:“喂~~,船家,這裏有人渡河~~”那士大夫隨著那書童的目光望去,見那船上有個戴著鬥笠的人躺在船裏,書童的叫喊聲引起了他的注意,於是他站了起來,撐起竹篙,向他們劃來。“那應該是在山腳住著的王少全。”那士大夫低聲對書童說。“大人怎生知道。”“以前我常來這裏,這飛龍山下,引渡的便隻有他家。”和書童言語間那戴著鬥笠的人已撐船靠近,二人仔細看這漁夫,衣履闌珊,皮膚黝黑,鬥笠下蓬亂著的頭發,一雙冰冷的眼睛仿佛故意躲避二人的目光,隻是一邊低頭撥弄著自己的船篙,一邊說道:“上船吧。”“山村野夫休得無禮,可知你麵前的是武陵的太守大人。”那書童厲聲喝道。那漁夫吃了一驚,忙跳下船來,俯身便拜:“可是彥威大人,愚民眼拙,大人恕罪。”“此行非公事,不必多禮。”那太守扶起漁夫問道:“你可是王少全。”“承蒙大人記得家父的名字,我是他的長子王青山。”“難怪我看你也隻有弱冠的光景,令尊可好?”“家父三年前已過世……”太守聞此長歎了一聲。那漁夫沉默了一陣,然後回過神來,說道:“大人請上船。”書童把香火放到了船頭,然後回過身來扶太守上船。兩人坐定,青山便撐起竹篙,向對岸劃去“大人可是要去飛龍山山頂的清涼寺。”青山問道。“正是”太守回應說:“我去見一位故人”“青山,你如今家有幾口人?”“說來慚愧,我年幼喪母,如今隻是一人生活在這山腳。”“倒真是一個苦命之人……”太守不忍再問下去,搖了搖頭,沉默著直到船靠岸。下船給了青山幾個碎銀子,便和那書童一齊往雙峰山上爬去。一路上,和書童閑言碎語姑且不論,隻說他們來到這清涼寺,告知看門的和尚要見他們方丈,二人便行進這清涼寺中。這清涼寺乃是東漢時期建在雙峰山的山頂之上,兩人從山門進入法堂,一路爬著石階,路經過鍾樓,鼓樓,僧舍,藏經樓,那書童第一次見到石獅,香爐,寶鼎等物件,好不歎為觀止。最終領路和尚招呼他們來到方丈室坐定,書童為為茶盞斟滿,囑咐和尚去叫方丈去了。不一會兒,隻見一個穿著袈裟,留著白長髯的和尚步入門來……話說那太守見那留著長髯的和尚進門,便起身作揖道:“四海習鑿齒。”“彌天釋道安。”兩人相視,大笑起來。那和尚本姓衛,乃出身英儒之家,雖其貌不揚,但有過目不忘之才。“安公,久不見若影,我已恭候多時了。”“快請坐”二人坐定,釋道安問道:“彥威此次前來,所為何事。”“沒什麼要緊的事,隻是朝廷瑣事煩悶,又許久未見安公,便上山相見。”那書童無心於二人的談話,百無聊賴之餘,隻是對著方丈室牆上書寫著《心經》的絲綢卷軸掛畫盯了半晌,讀第一句心覺疑惑,便開口問道:“大人,這心經上的‘般若波羅蜜‘為何意?”“‘般若’意為‘智慧’,‘波羅蜜’意為‘到達彼岸’”彥威回答道。“哦,那整句的意思就是‘用智慧之心到達涅槃的彼岸’了?”“你這書童倒是有幾分悟性”釋道安笑道。“你別在這裏閑站著了,快去寶殿為佛祖上香”習鑿齒對書童說道。“是”說罷,那書童提著香火出門去了。那書童離開後,習鑿齒呷了口茶,長歎一聲。“究竟是何等瑣事,令你如此煩悶。”釋道安問道。“安公不知,要打仗了,那先秦的苻堅一直覬覦東晉,東晉國力相比苻堅是不足的。”“我略有耳聞,東晉畢竟有長江天險庇佑,何況有謝安和彥威等賢臣輔佐,苻堅有何懼哉。”“此言差矣,如今北方來的士族與南方士族之間、王氏勢力與司馬氏勢力之間都存在著矛盾,真是內憂外患,存亡之秋啊。”“貧僧隻知研讀佛經,援疑質理,此等國家大事就交由彥威了。”“我有的時候真的挺羨慕安公的,能潛心求學”“不諳世事,並非好事,世人萬不能皆如我這般。”“世人?”習鑿齒苦笑道:“國家動蕩不安,民不聊生,世人誰有閑心在乎社稷安危。遠的不說,就說這山腳下的王青山家,這人九歲遺孤,伶仃孤苦,至於成立,而今隻是靠著乘船引渡的生計,供養著垂暮的祖母……”“王青山”釋道安打斷道:“這孩子我認得,他小時候常來殿上為其祖母燒香祈福,我感於他的孝心,便教他讀書認字,也常留一些佛堂剩下的殘次燭火給他。”“哦?我原以為他隻會打漁,原來他也讀過書。”“豈止讀過,常聽寺裏敲鍾的小和尚說,每次他敲鍾之時,必能見到山腳下他家的燭燈的光亮。有一次他來寺裏拜佛的時候我問他為什麼那麼用功讀書。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回答我說:‘唯有讀書能讓他有些活下去的心力。’”“想必寄情書中,神遊物外吧……”兩舊友相見,自有萬般衷腸吐露,不覺已近子時。那書童早已從殿上上香回來,見二人暢談甚歡,便一直在方丈室門口候著,怎奈困倦難耐,耷腦混沌之際,撞開了方丈室的門,倒在門檻上才驀然清醒:“大人恕罪,我睡著了……”釋道安和習鑿齒見狀大笑。“時候不早了,彥威就在此早點休息吧。”釋道安說道。“也好,安公也早點休息,明日再敘。”“貧僧告退。”釋道安離開後,書童便服侍鑿齒就寢,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