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聽嬌杏出去,士隱抱著英蓮,傾耳聽雨村道:“士隱兄,在此兩日多有打擾。晨起雨兄同遊葫蘆廟,得大空和尚點撥,我想今起即去寺內常住,中午飯後我複向大空和尚請示,諸事已安排妥當了。故而方敢告知尊兄謝意。”
士隱聽罷,無可言說,便道:“什麼叨擾不叨擾的,說這話就見外了。既然雨兄主意已定,如此亦好。況且就在隔壁,還望雨兄常來就坐,吃杯茶方好。”
雨村道:“這是自然。”說罷自笑起來。
士隱道:“雨兄且去收拾,我另派人過去幫忙。”
雨村道:“有勞尊兄了。”
士隱遂攜了雨村手出去,雨村自去房內收拾,士隱喚來霍啟去給雨村幫忙,隨後便抱著英蓮出門去了。此時英蓮年近三歲,正是活潑鬧人的季節,早已學會了行走,卻隻管讓人抱著,一旦得了空,便嚷著要去外麵玩。士隱妻封氏每常埋怨他太把女兒嬌慣了,士隱道:“我隻這麼女人,不慣她慣誰啊。”封氏看在他老年得女的份上也就算了,隻是每每看見總要教訓她幾句,惹得英蓮見了就跑,再由士隱抱住回來,樂此不疲。今士隱抱了英蓮出去,剛邁出門檻,就想起午時做的夢來,便要轉身回來,卻被英蓮抱住脖子,一手指著外麵要出去,便隻得出去了。
剛邁出門去,就有一個道人上來要搶英蓮,幸虧雨村躲得快,還踢出一腳去,隻是沒有踢住那人。那人也不走,隻笑道:“舊相識,可記得我否?”士隱望了他一眼,渾身髒兮兮的,蓬頭跣足,活脫脫一副乞丐模樣,思付道自己那人是這樣的人。那人見士隱不答,便又道:“你複把這有命無運累及爹娘的物件抱在懷內作甚?”士隱餘怒未消,知是瘋人,不予計較。那道人道:“給我吧給我吧,讓我帶走消了這份業障吧!”士隱怒道:“哪裏來的瘋人,光天化日之下糾纏我女,我可就要報官了。”那人一搖頭,道:“癡人癡人!要問世間,癡人最多。緣去緣消,月升月落。”吟罷大哭而去。
士隱見那人遠去,便抱英蓮道葫蘆廟來。隻見廟門左側擺了一張桌子,前麵掛一方布塊,上書“文書”二字,再看那賣字的之人,原來是雨村。見士隱過來,雨村起身到前麵,問道:“適才,弟見尊兄與一個道人模樣的人交談,可是舊相識?”士隱道:“我所認識人中沒有那樣的人物。”雨村一笑,道:“我聽見他嘴裏念念有詞的,也不知說些什麼?”士隱道:“我也沒聽真,隻是說什麼緣去緣消的胡話。”雨村道:“我看就是個瘋子,到處胡沁人哩。”士隱道:“且不去管他。雨兄這是作甚事?”雨村道:“初來乍到,幸得尊兄與廟內住持看顧,有了歇腳之地,想來日日趁飯終究不是常事。弟一無名書生,又身無長物,不知能幹得什麼,隻會寫得幾個字,便暫設了這個文書攤,略為糊口之用。”士隱道:“我雖不材,卻略識得幾個人,初見雨兄便知兄有大才大誌向,必非久居人下者,困居於此亦不過暫時造化。”雨村笑道:“尊兄謬讚,弟實不敢當。”士隱抱住英蓮,英蓮卻探身去要抓取雨村的毛筆,士隱便向上托了托英蓮,使之夠不著,英蓮便偏要去抓取,口內嚷著要。士隱便對雨村道:“可開張了嗎?”雨村道:“剛擺上來,並不曾有人來。”士隱便道:“甚好,今兒就由我為雨兄開個張吧。就托雨兄為小女寫一幅字如何?”雨村道:“那便多謝了。”遂抻了紙張,添飽筆墨,隨手便寫了一首詩句,且看是何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