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市。泰偉軟件產業園區。
曆經了四十多年風霜雨雪,煙熏灰染,歲月磨刻的通達大廈早已經灰敗破舊不堪,不複了當年風采,更再也顯不出一絲當年鼎盛時的富麗堂皇。昔日的一些巨頭公司早已經搬遷到了更豪華更雄偉的時代大廈,如今留在這破舊老園區的也隻是一些默默無聞的小公司罷了。
在人口爆炸的現如今,門前冷落車馬稀的境況實屬罕見,稀稀落落的人流已經注定這裏的衰敗,再也不可能重現昔日的輝煌。
通達大廈高三十六層,十八樓屬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計算機科技公司。而其中的103辦公室,大小不足20平米,卻足足有六人擠在裏麵辦公。
此時,六個寬大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各式文件,足有近米高,黑壓壓一片能蓋過眾人頭頂,坐在辦公桌邊的幾個婦女一副膽子小,戰戰兢兢的樣子,幹會活就歇下來,瞅瞅腦後的那一大堆文件,好像是在提防那些個破文件倒下了,砸了她們頭似的。
總之,原本就顯得擁擠壓抑的辦公室由於這一大推破文件越發顯得壓抑擁擠。
“小王啊,一會你把手頭上的那點小活弄完了,趕緊把桌上的這些破文件給搬到庫房去吧,辦公室地方太小。這幾天已經清算完了的文件最後也不用再做一次統計彙總了,先搬走。我現在看見這一大堆破玩意就煩。”
“小王,我跟你說話,你聽到了沒有?”
被稱作小王的王躍林沒有說話,而是出乎意料的選擇了沉默。
“這一大堆破文件老堆在辦公室裏,你就不覺得縮手縮腳?哎,你說你這年紀輕輕的小夥,怎麼計較那麼多!眼尖著點,利落著點,多幹活,少埋怨,不要老讓人提醒,多受點累,沒壞處,也累不壞,知道不!”辦公室副主任,徐娘半老的羅立春拔高嗓音再次發話,語氣中卻已經帶上了責難教訓的味道。
但是王躍林依然沒有說話,似乎將羅副主任的話當成了臭屁,壓根不想聞。
羅副主任尖銳的嗓音在如同一塘死水的了辦公室裏,投下了一顆小石頭,激起了一圈圈漣漪,也僅僅是一圈圈漣漪而已,根本無人理睬。
其實在這間辦公室裏,除開王躍林這事,其他人彼此之間關係也都很不好,大家心知肚明。隻因為同在一地方上班,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都虛情假意慣了,沒人將關係挑明罷了。
今天下午的103辦公室,氣氛一直有些詭異,或者說太安靜,安靜到壓抑窒息。
中午,從總經理辦公室回來,王躍林就一直都不敢大口呼吸,他怕,怕一張口就控製不住那洶湧如潮,直往腦門上衝,直欲爆炸的怒火!
王躍林真得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因為這些破事,又做出什麼不理智的瘋狂舉動!
十年前的那件事,代價太大太大,給了他畢生難忘的教訓!
所以,他怕,怕一不小心,事情鬧大了會牽連到他唯一的親人,讓悲劇再次重演。
忍著吧,王躍林不停地安慰自己,死死壓抑著心中的憤怒。
但心底裏那股憋屈卻燒得他生生叫疼!
他王躍林雖然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從不與人斤斤計較,勾心鬥角,也不會浪費唇舌,溜須拍馬,陰奉陽違。
但,這並不代表他王躍林就是一個任人欺辱的廢物!若不是十年前那件事,恐怕王躍林早已經忍耐不住,暴怒而起,給辦公室裏的幾個陰險小人畢生難忘的教訓了。
為了給大家謀福利,他王躍林出工出力,費盡心思,連續加班加點奮戰三天三夜。但最後事情有變,這事落下的黑鍋卻由他王躍林一個人背!
在總經理詢問事由的時候,辦公室裏麵的同事竟然沒有一人替他說話,哪怕是說上那麼微不足道無關痛癢的一句場麵話。
“好,好的很啊!平時髒活累活都我一人幹,福利我給你們謀,現在黴頭來了,你嘛一個個都躲得比誰都快,都他爺爺的成了閉口不言的冷血看客。哼,當看客,當看客坐在一邊喝茶看戲的先還不說。你嘛還有夠狠的,居然落井下石!”
“恩將仇報,落井下石,嗬嗬。簡直是畜生養的!”
王躍林隻覺一陣心灰意冷。
心冷之後,便是憤懣仇恨。
他好恨!
人情如紙,同一屋簷下工作的同事竟然冷漠如斯!
人心如刀,朝夕相處的老熟人可以惡毒如此!
使勁搖了搖腦袋,王躍林猛地吐出一口濁氣,卻依舊氣怒難平。此時脾氣上來,也懶得再理會經常綿裏藏針,虛偽不堪的羅老妖婆的屁話,索性扭過腦袋望向透明的玻璃滑窗外。
“十年了!難道你還沒有看清楚這個從來就不公的世道嗎!在這個赤裸裸的世道下,根本沒有所謂的公理道義,實力,實力才是一切的根本!沒有實力,就沒有尊嚴!沒有實力,就沒有地位!沒有實力,就沒有話語權!”一個冷漠孤絕的聲音猛然劃破死寂的無邊黑暗,如一道紫色的驚雷,從王躍林心底迸發而來。
這一聲恰是暮鼓晨鍾,震動了整個黑暗、死寂的世界,也似乎震散了王躍林心底裏積鬱了多年來的陰霾。這一聲,悠遠浩渺,仿佛響徹寰宇,這一聲,一如往昔的——冷漠!
孤傲!
決絕!
浮華混亂金錢權力至上的世道下,人命不如狗的年代裏,也唯有本心才是指路的明燈。
王躍林不答話,辦公室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